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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整整两个星期我把兰多大夫给的安眠药积攒在一起,直到有了足够保证我能够到达天上的假日之家而不至于受到洗胃打搅的药量。在那两个星期里,一切都暂时好像不一样了,仿佛我已经在天上看着人间的一切。我没有感到抑郁,而是恰恰相反。我很快乐,想着我们大家反正都只是经过此地而已。我仅仅是搭上了早班公共汽车,而别人还在继续挣扎之中。

  我飞向天堂的前一天,我假装腹痛到了附近一家医院的急诊室,他们让我住院观察。那一晚我不停嘴地和年轻的夜班护士讲话,把我全部生活都告诉一T她。她注意地听着,只偶尔因为去照顾病人而打断一下。我把所有积聚已久的感情全都说了出来。我小的时候怎样得不到爱,一个同性恋心理医生怎样欺负我,我是怎样害怕暴徒,我那个不爱我的妻子,我把自己可怜巴巴的故事讲了又讲,却根本没有任何要自杀的暗示。到了早晨,最后的实情也说完了。我声称脚痛已经好了,自己就放自己出了院。

  回家的路上我买了牛奶好把安眠药吃下去,骄傲地想道:不用水,我才不能像个叫花子那样死去呢。我到原来特莎的屋子里,躺在破布堆上,吃了第一把安眠药。当药力开始起作用时,我心里想,不知道我有没有忘记什么东西,就像一个出门旅行的人在去机场的路上要检查看看护照是不是带好了。我站起身来最后一次看看窗外,心想,我要离开这一切堵车现象了。几分钟后我开始感到害怕起来。别做个该死的懦夫,一辈子哪怕就这一次做个男子汉大丈夫!我一面吞下最后的安眠药一面对自己说。我等待着,但是又开始感到惊慌失措了。我要不要打碎一个窗子喊救命?这有用吗?我已经吃了这么多安眠药,反正是死定了。我非常害怕,当我闭上眼睛迎接死亡时,我看见上帝在向我微笑。

  等我醒过来时,发现正低头看着躺在破布堆上自己的身体。我死了吗?我自由了,所有的麻烦都是过去的事了。有一小会儿这感觉真好,但是突然我感到自已被往下拖到下面的尸体中去。我拼命想反抗,但只能设法不再进入那个尸体。但是那个力量越来越大,我一再反抗,最后还是被征服了,被迫回到自己的躯体中去,去再一次经受那一切的痛苦和伤害。

  我跟拥着走到了大街上,仍然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一切看上去都那么超然,好像我摸不着似的。在街上转悠了一个多小时后我走进了一家面包后,求他们给我一点面包。那人给了我一只大面包,这时我知道自己还活着。我又一次被欺骗了,但是这一次欺骗我的是上帝本人。和所有别的杂种一样,就连上帝也欺骗我!

  在自杀未遂后,我变得更加郁闷,我相信自己现在是生活在地狱里,就开始和老鼠说话。很快我们就亲密无间,我开始不用姓只用名字叫他们。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有一天我相信甚至连老鼠都背叛了我。他们偷了我的药丸。我暴怒起来,把地板掀起来找丢失的药丸,结果身子从天花板掉下去了一半,整个周末都夹在那儿动弹不得。到了星期一,楼下的商店老板帕特尔先生听见了我的叫声,给地方当局打了电话。我被送到圣安妮精神病院,给我服了一个星期的镇静剂。我一醒过来就逃走了,但是我十分沮丧地发现我的贫民窟基地已经被完全封死了。我最后的拥有一个家的外表也一去不复返了。

  二十年后我仍会在晚上醒来,听见“包打听”呼叫我的声音。

  第二十六章 和流浪汉共进圣诞节正餐

  现在我露宿街头,生活也变得更加朝不保夕,因为没有了固定的住址,我的社会福利金也停发了。我只得靠小偷小摸弄点钱来买毒品。当我吸足责以后,我会从大商店份定手套、钱包或其他小物品去卖给小的旧货店。由于有偷得的收入,我的吸毒量翻了一番。这和公寓里的独居生活完全不同,但是绝望感是一样的。我不再整天重新安排家具,而是在大街上无目的地闲逛。在安非他明引起的幻觉中苏醒过来以后,我仍吃过量的安眠药,但是现在是赶到哪儿就在哪儿吃,在公共厕所、公园的长凳上或商店的门道里睡死过去。在哪儿都是一样。大量吸食毒品使我不再为承认自己成了一个流浪汉而感到痛苦。

  偶尔在吸毒产生的亢奋下我思维比较清楚,就开始偷衣服,成了伦敦穿着最讲究的流浪汉。在大商场里我拿起需要的衣服,不是走向交款台而是撒腿就往外面跑,而且一直不停地跑到几英里以外才停下。即使是商场的警卫发现了我,他们也逮不到我,因为我以闪电的速度消失在了远处。我也用同样的方式偷食物,我已不再是一个逃跑的驾车者,而是个用两条腿逃跑的高手。令人惊异的是,只有三次强健的商场警卫跑得比我快,抓住了我。一个澳大利亚的女保安官员原来是马拉松运动员,她追了我将近三英里才把我抓住。听起来好像我是在恶作剧,其实恰恰相反,这是一种非常孤寂和痛苦的生存方式,在伦敦的水泥森林中像只野兽样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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