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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孤身穿越藏北的荷兰人

  下午四点多,我们终于抵达改则县城。这个县城有一点怪异。我用望远镜看,逆光里,城外有一排灵塔和帐篷,走近县城时却无影无踪了。北面,忽然升起几缕轻烟,它们旋转、舞蹈,像寂寞灵魂在空旷大地舒展广袖,旋即又消失得如同梦幻。

  到了县城,路口见一个衣冠不整,像重病在身的人歪倒在一边,他的身边有一辆倒在地上的自行车。丰田车冲过去的瞬间,我看到那人的目光在追踪我们的车。我心里掠过一个念头:这又是不是我的幻觉?

  改则县与措勤县几乎一样,一条宽而短的路,两排泥垒的平房,荒漠的风格倒是十分地合拍,它使得这个半荒漠地带愈加显得荒凉、冷酷和险恶。这里,草原植被全是干枯的柴草和针茅草。

  我们吃过饭后,躺在县城口的那个人走进来了。他的胡子足有十几公分长,戴着高原上的圆礼帽,一件布满口袋的橄榄色衣服,凡凸起的部位都磨得油黑。我这才看清他的蓝眼睛、白皮肤,原来他是一个外国人。

  他要了一个蛋炒饭,又要了一些蔬菜,是洗干净的生菜,他把它用袋子盛好,准备留在路上吃。

  吃过饭,喝过水后,他的神态好转了。他朝我们笑了笑,我们向他挥手表示问候。有一个小伙子陪在他身边,他没有吃东西。如果是同路者或者是翻译,他为什么不吃东西呢?“鬼佬”的疲惫显而易见,这是长途跋涉的人才有的一种疲倦。好不容易到了一个海市蜃楼般的县城,他只要了一个蛋炒饭,无论从长时间的忍饥挨饿还是从恢复体力来考虑,他都应该像我们一样点上几个菜的。如此节俭,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身上的钱快花光了。也许,他的经济状况不佳,也许,路上丢了钱或遇到了强人。

  因为语言障碍,我无法得知他更多情况。他大约在三年前离开荷兰老家,骑着自行车开始周游世界。一年前从香港进入中国境内。他孤身一人骑着自行车到了阿里。抵达改则,他身体已经非常虚弱。我不敢相信他是一个人闯进这片土地的,更无法想象他怎样一步一步走到了这里。他为什么这样折磨自己呢?他对待生活和生命的态度一定不同于常人。

  我想,不同的人对于人生的理解和选择是不一样的,有的看似不珍惜生命,实则是他们太懂得人生了。无论是谁,也不论你拥有多少世上稀有的财富,你都得考虑活在世上的几十年如何度过才最有意义。因为个体生命无论怎样辉煌或显赫,它都只是一个过程,数十年后,它必定走向寂灭。用不了几十年,我们周围的人就一个也不会活在世上了,大地上又是另一代人展开的另一种生活。生命的舞台就是这样来来去去、陈新代谢的。大多数人活在人世,他们工作、顾家和周而复始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是他们构成了一幅幅世俗生活的图画。而出门流浪者,他们选择的是人类天性中最富诗意的生存力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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