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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愤怒的东关潭

  最后,袁文才、王佐终于带领部队,在特委规定的时间内赶到了永新县城。

  大幕彻底拉开,一场导演了许久的大戏,正紧锣密鼓地上演。时间是1930年2月22日。

  袁文才和王佐进到永新城内,受到了特委热烈而热情的接待,那种同志加兄弟的氛围,让人感到“宾至如归”。

  但是,袁文才和王位很不安。

  当天晚上,特委会议在永新城一家民房里召开。

  彭清泉直奔主题:“有人背着特委,勾结茶陵土豪罗克绍,破坏苏维埃政府,破坏分田,受编不受调……”

  罪名之大,足以蛊惑人心。

  袁王二人头皮阵阵发麻。

  袁文才虽是绿林出身,但到底读过几年书,见过世面。他忍住气,站起身,将他们这段时间的行为—一向特委作了汇报,最后,又把抓罗克绍的动机和经过—一详陈。

  会场出现了短时沉寂。

  而耿直的王佐早已按捺不住:“你们这帮人,整天无中生有,老子为建兵工厂,辛辛苦苦,却遭到你们的污蔑……”

  朱昌偕说:“你们干什么事都背着特委,根本就不把特委放在眼里……”

  接着,王怀、龙超清等人群起而攻之,久积的忿怨,化作了种种罪名,纷纷落到了袁文才和王佐的头上。

  同情的天平,迅速偏斜,倾向特委一方。

  袁文才、王佐据理力争、力陈己见,就种种强加于自己的不实之词和莫须有的罪名,作着努力的解释。然而,这时,双方的争吵已到了白热化的程度,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会议的形势,变得已无法控制了。

  恼羞成怒的彭清泉,拔出手枪,“呼”的一声拍到桌子上,双眼似要喷出火来,“你这个土匪,眼里还有没有上级领导?”

  如同晴天霹雳,喧闹的会场霎时死一般寂静。

  “土匪”,这在当时是一个敏感的字眼,早已知道中共六大文件内容的袁王最担心听到的就是这个字眼。

  然而,这两个字已经从代表中央的人的嘴里嘣出来了。

  仅仅沉默了几秒钟,不甘示弱的王佐也“啪”的一声将自己佩带的勃朗宁手枪放在桌子上:“你敢骂我们是土匪?老子的枪也不是吃素的!老子今天就做个土匪的样子给你看看!”

  朱昌偕急忙出来回场:“大家息怒息怒,暂时休会。”

  会议暂时结束了,但是,双方堵在心中的怒火却越烧越旺。

  休会之后,彭清泉叫住朱昌偕、王怀、龙超清等人,又连夜开会,决定由朱昌偕、王怀火速赶往安福的洲湖,请驻扎在那里的红五军出面,帮助解决袁文才、王佐及其部队。一切办妥,朱、王二人又先期赶回了永新。

  第二天,特委对前事只字不提,杀猪宰羊招待袁王及其他县里来的地方武装。晚上,又请来一个戏班子,在城里唱起了采茶戏,一派歌舞升平、太平无事的模样。

  这天晚上,朱昌偕按照预定计划,将袁文才安置在尹家巷22号院里,王佐则安排在尹家祠堂内,与刁辉林、李神龙住在一起。

  24日拂晓以前,红五军第四纵队臂缠白布带,在郭炳生、刘宗义的带领下,按照特委的交代,如期赶到了永新城。

  彭清泉下令:“事不宜迟,立即行动。”

  清晨4时许,一声尖厉的枪响划破永新城宁静的夜空,霎时,永新城内枪声大作。

  朱昌偕一马当先,手提驳壳枪,冲进了尹家巷22号。睡梦中被惊醒的袁文才翻身而起,急忙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枪。

  然而,已经迟了,朱昌偕手起枪响,袁文才裹着蚊帐,沉重地滚下床来。

  住在尹家祠堂内的王佐听见第一声枪响,便已惊醒过来,他知道大事不好,马上跃起,与刁辉林、李神龙等人冲出祠堂,跃上战马,驰向城外,沿着向井冈山的路径,飞奔而去。

  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料到,在通向井冈山的必经之路东关潭上的浮桥早被悄悄抽去。

  王佐等人还茫然无知,后边的枪声越发急了。朦胧之中,看看快到东关潭边,王佐又快马加上一鞭。

  随着“扑通通”几声沉闷的响声,王佐等人未及勒马,一头栽进了东关潭,平静的东关潭顿时掀起阵阵涟漪……

  三天之后,在东关潭下游,浮起了王佐苍白肿胀的尸体,脸朝青天,目眦尽裂……

  一代豪杰,英魂飘散……

  这年,袁文才三十二岁。

  王佐,三十二岁。

  这一对生死老庚,真正做到了同年所生,同年而死。

  据老人们说,那一夜,永新城激烈的枪声,让人听了心碎。

  湖南醴陵人翁徐文在这场突发的事变中是一位目击者。1930年2月,他作为莲花赤卫大队的一员,随部赶到永新,听命特委整编,然而晚上突然接到命令,说袁王已经反水,要他们去缴袁王的枪。他还记得当时的情景:

  “当晚还规定了两个口令,先说‘普通’,再说‘特别’,如果答不上来就可以开枪,事后每人发一条白带子捆在左臂上,目的是与袁王部队区别开来,发现没有白带子的就开枪。凌晨四五点钟全城开始行动,枪声四起,听说袁文才是被特委的一个人用手枪打死在床上。我还在窗口外看了,有几个尸体,很多血。袁王部队大部分都在城内解决了,结束后就天亮了,听说王佐带了一个连逃跑了。我们后来才知道王佐淹死在河里。”

  郑善致当时也跟着袁文才到了永新。他说:

  “半夜过后,大概2点钟左右,我们听见了枪声。我爬起来连鞋都没穿,走出门去一看,茶陵游击队住地门口打死了一个卫兵,五军的人冲进茶陵游击队的驻地,茶陵的同志说他们是茶陵游击队,五军的人退了出来,冲到了我们驻地。他们问我们是哪里的,卫兵说,我们是宁冈的,一下子冲进好多人,我们一看,红袖套上还扎了白带子。他们冲进来说;‘缴枪、缴枪’,枪都是挂在墙上,他们把枪取下来又说,‘上刺刀,’这时我一听不好了,就在混乱的时候钻了出来,走到对面一个磨豆腐卖的店里,想从后墙爬出去。我还没爬上墙,忽然几根枪顶住我的背上,‘你走,就把你打死!’我被俘押回二中队驻地,二班人看守我们。一、三中队听我们这边叫缴枪,马上关了门。他们从楼上们缝里与红五军打起来了,一直打到天亮,有四个人打断窗子杆,跳了出去,一个个打死了。

  “天亮了,停止了枪声,我们被关在南门一个大祠堂里,派了部队看守着。听说袁文才被打死了,王佐逃走了,还派了两个会水的人去东关潭摸,看是不是淹死了。”

  当年曾是红五军战士的田长江说:“关于王佐、袁文才被杀的问题,那是1930年发生的事。当时我们住在离永新城几十里路的地方,李灿给我们讲了话,说接到特委报告,袁、王要反水,要我们去解决他们。部队傍晚出发,拂晓前赶到永新城。我参加了这次战斗,我们左手臂上扎了白毛巾,以白毛巾为记号,还规定了两个口令。袁文才是打死在床铺上,床铺是用门板架的,袁文才还没有起床,就被枪打中了。王佐冲出去了,但在过永新河时淹死了。他们的部队也被打散了。”

  另一位目击者,当年的红五军战士,建国后曾担任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司令员的李寿轩中将说:“这次行动的时间是一个晚上,部队将永新县城包围了,参加的部队除我们这个大队外,还有其他大队。人不多,只有二三百人,郭炳生、张纯清等都去了,当时说袁文才、王佐是反革命。袁文才是朱昌偕开枪打死的,袁文才和朱昌偕睡在一起,一到行动时间,朱昌偕便将袁文才被打死了。王佐大概听到枪声,马上冲出去了,永新县城他熟得很,我当时执行的任务是守在城墙门口的城墙上头,袁文才被打死了以后,我们看见王佐往浮桥上跑,部队也让王佐跑,浮桥是用船撑的,中间的船没有了,结果王佐落水被淹死了。”

  仅仅过了三天,长沙《大公报》发了一则消息:“彭德怀枪毙袁、王两匪:原因疑袁、王有反动行为,捉获守望队长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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