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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


  自会师以来,曾志一直在基层工作,她几个月没见到毛泽东了,这回却挺着个大肚子见到他,不由得面颊一阵羞红。她瞥了蔡协民一眼,难为情地说:

  “快五个月了。”

  “好事嘛,有什么不好意思?这是革命后代!”毛泽东很正经地说。

  蔡协民在一旁“嘿嘿”憨笑着。

  毛泽东换过话题,脸色严峻地说:“现在敌人又来进攻了,可惜主力在南边受了损失,守后方的任务更重了。三十一团留下一个营和三十二团一起守山,力量是单薄了点,但把群众组织好,还是可以守住的,关键在于发动群众。”

  毛泽东以坚定、信任的目光注视着蔡协民,向他交代了守山任务,然后又关切地对曾志说:“小曾,你就不要到乡下去了。怀了孩子理应照顾嘛。”

  曾志说:“不要紧,我体质好,还能坚持一段时间。”

  毛泽东摆摆手:“不,挺着肚子去乡下有诸多不便,你应该回后方留守处去,在那里生产比较方便,再说那边也有事情给你做嘛!”

  曾志拗不过了。

  毛泽东望着曾志沉思了片刻,放松语气说:“我看,你背着这个包袱去爬黄洋界也够呛了。这样吧,你骑我的马上山。协民,你就护送一趟,要亲手交与邓允庭。”

  “不不,毛委员,您去湘南山高路远,没有马怎么行?”曾志急忙谢绝。

  蔡协民也坚持说:“毛委员,马还是您骑,她上山,我去想法子。”

  “哎哟,讲么子客气话罗。莫慌,我的这双脚会为我争气。”毛泽东二话不说,将马留在团部,挥师南去。

  革命的情谊,人微的体贴,使这对年轻的红军夫妇终身难忘。骑着毛委员的马,他们顺利上山来到了大井,当天,蔡协民又匆匆赶回了宁冈。

  在后方留守处,曾志以顽强的意志,支撑着笨重的身子,和战友们一起投入了黄洋界保卫战。之后,她又参加了修建小井红军医院,直到11月初,邓允庭、王佐发现她行动已经十分不便,才又一次把她送到了大井。

  几天后,她便开始阵痛了……

  毛大嫂和赖凤娥是两位淳朴、贤慧的女人,尽了一切办法帮助曾志。产后大出血,死里逃生的曾志,身体开始慢慢好转了。

  然而,经过这一番挣扎,曾志的奶水却渐渐干涸了。好在赖凤娥是过来人,知道一点,她把红米粉做成糊糊,一日数次,精心喂养着婴儿。说来也怪,这个小家伙一到她手上,倒显得更壮了。

  “你若喜欢这孩子,就送给你带吧?”曾志试探着问。

  “那倒好,我正想抱个崽呢。不过,把孩子交给我,你放心吗?”赖凤娥既高兴又疑惑。

  “都是革命人,哪有不放心的。再说,现在战争年代,我能背着孩子去打仗吗?”

  “那倒也是。”

  “其实,我早有准备,孩子一生下来就托付给别人,现在送给你,我就更放心了。”曾志把心里的想法如实地告诉她。

  “这真是我的好福气!不过这事还是等党代表回来再定吧。”

  “不用了,他也一定同意的,今天你就可以把孩子抱回家去。”

  “当真?”赖凤娥惊喜万分。

  “当真!”曾志目光中充满了信任和肯定。

  “那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他带好,就是讨饭,我也要把他抚养成人,以后让你们母子重逢!”赖凤娥人朴实话也朴实,曾志不禁流下了感激的泪水。几年后,井冈山失守,赖凤娥流落他乡,沦为乞丐,四处讨饭抚养这位红军的后代,此是后话。

  当下曾志只是一味说:“真难为你了!”

  赖凤娥把小孩送到曾志手上,说:“我是个土老表,没有文化,你给孩子取个名儿吧?”

  曾志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自言自语地说:“我们跟着共产党,跟着毛委员,跟着朱军长走南闯北,图什么呢,就是图革命胜利,让全中国的子孙后代永永远远不再受苦难。”她拿定主意,望着赖凤娥,以征询的口吻说:

  “我看,就叫‘来发’吧,你说行吗?”

  “行行行,这个名字好啊,革命胜利了,我家公家婆他们指望他来发财呢!”赖凤娥连连叫好。

  曾志再一次吻着儿子的脸蛋,然后把他交给赖凤娥,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

  1987年10月27日,正是井冈山人民隆重庆祝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创建六十周年的日子。一辆普普通通的小汽车驰上井冈山,开进一个小山村,在一栋两层砖木结构,前后红花绿树环绕的民房前停下,车里出来一位白发满头的老太太。

  顿时,小小的山村沸腾了,人们欢声笑语,亲切问候,“妈妈回来了!”“奶奶回来了!”“老奶回来了!”“老大姐回来了!”男女老少将老人团团围住。

  是的,回来了。经过半个多世纪的沧桑,青山依旧,绿水依然,而当年红颜青丝的南国芙蓉女曾志,如今已是白发苍苍。当年,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许许多多人抛头颅洒热血,蔡协民也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六十多年来,她从未停止过对井冈山父老乡亲的思念,对丈夫的追怀,对儿子的牵挂,而今,多年的梦想成真,她又站在这块坚实的红土地上。

  “来发,我们又见面了!”

  喊出这句话,她不禁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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