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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风月场上“头号大姐大”

  第二天上午,戒毒人员进行军训。我在中队翻阅她们的入所卡片,很快发现,吸毒者为了支付高昂的吸毒费用,普遍干的是男盗文娼的勾当。女子戒毒所的强制学员中,90%以上的吸毒女沦落风尘,10%的女性干脆以偷盗为主。

  一个身高不超过1米55的小胖子,坐在强制班的门口和我聊天。她告诉我,她在东门偷东西,偷了三年,就为了吸毒。她今年22岁,16岁开始吸毒。她是“追龙”一族,从不肌注。“追龙”追得太凶了,一天两三克,五年下来,她的两颗大门牙硬是豁掉了,这使她笑起来,像个小兔子。她告诉我,她来戒毒所已经六个月了,戒毒后人反倒胖了,身体好了许多。

  说起来,她的身世令人同情。她家在黄河北岸。从小父母离异,法院将她判给母亲,母亲为了寻找新欢不要她,将她扔给终生未嫁的姨妈。她和姨妈相依为命。姨妈是个体户,顶了别人一间杂货铺。15岁那年,姨妈打开店门迎客做生意,遭到一个吸毒分子的抢劫。姨妈不肯拿出钱来,吸毒者拿刀乱砍她。她重伤住院,临死前,姨妈拉着她的手说:“记住,你的姨妈是被吸毒分子杀死的,你千万不要去吸毒啊!”

  一年后,这个初中还未毕业的女孩为了谋生,跟着同乡来到深圳。在一次老乡聚会中,认识了一个男孩子。男孩子在吸毒,让她尝一口。她尝了两次便欲罢不能。不过,她还记得姨妈的临终嘱咐,一年后跑进医院自行戒毒,戒了两次,均没有成功。

  那时。她在电子厂上班,一个月才挣1000多元,这点钱不到两天就花完了。吸毒后,整天懒洋洋的,根本就不想上班,没事就想躺着,醒来就想抽上几口。后来铤而走险,一个人溜到东门一带,开始了三年的小偷生涯。

  她个子矮,长相不起眼,通常不引人注目,她常常在东门处干“拎包”的活儿。她记得1996年1月份,是她“丰收”的一个月,那个月她拎了40多只包,每只包里至少有千元以上的现钞。她总是一拿到钱,就去买货。等钱没有了,再出门“办事”。就这样,她偷了三年,也不记得被抓多少次了,反正,小偷小摸的,派出所抓了放,放了偷,偷了抓,循环往复。最多一次她偷了现金1万元,港币五六千元,美金三百多元。她说,慢慢地,各种银行卡的使用,人们带的现金少了,偷盗越来越难了,她就算偷到手里最多也就三四百元。

  吸毒让她神志丧失,记忆力日渐衰退,她记不得父亲的电话了,也记不得家在哪里,反正,她说她从来就没有家,也就没有家的感觉。她的生活就是偷钱——吸毒——偷钱。如今,回想起一次次被抓的场景,她心中羞愧万分。她说,当抓到你时,几十双眼睛盯着你,令你无地自容。当时,她还不以为然,看就看呗,她的脑中,只有白粉。她在戒毒所里呆了6个月,成效不错,她真心希望戒毒,渴求像一个正常人那样过日子。

  吸毒使人疯狂。吸毒使人堕落。吸毒更使人不知廉耻。

  一位因吸毒而当上“妈咪”的女性告诉我,她曾经是深圳大学的毕业生。

  这位年仅28岁的“妈咪”来自哈尔滨。1992年底,家人送她来深圳大学就读二年的酒店管理大专课程。二年后,她顺利地分配在市内某家五星级酒店当西餐主管。按理说,新生活正向她展露了迷人的风采。

  对她钟情已久的男朋友给她送来一小包白色粉末状的东西,她问这是什么?男友嘿嘿一笑说,保证治好你的关节炎,很灵的。

  她才知道这是白粉,吸了几次后发现,果然有效,只要一吸上粉,她非常严重的关节炎就不痛了。慢慢地,她对这小包白色的粉末有了依赖性。最后,她干脆不上班了,让在香港工作的男友帮她投资了一间小小的服装店,让她卖卖从香港走私进来的流行时装。

  那时候,她的生意着实红火,一天可以赚两万。当然,吸毒的水平也越吸越高,吸上了“4号”(海洛因类极纯的一种)。半年下来,就吸掉了十几万。

  后来,生意也无心打理了,男友看她亏得太厉害了,就将店关掉,他也从此再也没有出现。那时,她已经肌注了,没有粉的时候,简直生不如死。她想了许久,自己又不想卖身,干脆跑到一家夜总会去当“妈咪”。

  她的人缘好,长得又漂亮,心又不太黑,抽水时只抽50元,不像其他“妈咪”,心狠手辣,所以,她的小姐越来越多,有时,一个晚上可以赚2000多元。这些年来,她跑遍了城内所有的风月场所,每到之处,被人尊称为“头号大姐大”。

  她说,这次被强制送进戒毒所,是她弟弟捣的鬼。她将弟弟接过来小住,弟弟发现了她的秘密,干脆告发了她,让她来这里戒毒。不过,她说,她已经到期了,弟弟并没有来接她回家。也许,是想让她多呆一段时间以巩固疗效吧?

  吸毒上瘾后,既不想做“三陪”卖笑,又不想出门偷窃抢劫,自己本身有金钱来源的人,在现实社会里是非常少的。这里有一个特殊的例子,是自愿班的学员,本地某村的村民,吸粉是因为受男友影响。她的男友是开赌档的。

  在她17岁那年的一个冬日下午,一个神秘的外来仔来到她们村里摆地下赌档,一口气就赢了十几万。她是有钱人家的女儿,什么也不缺,就这么盯着他的手看,最后,她看出点名堂来了,就对他说,我跟你赌一把吧!

  那一把,她赢了。事后,她知道,那是他让她的。开赌档的人,从来也没有想让别人赚钱的善心。她爱上了他,准备跟他浪迹天涯。

  因为爱情,因为好奇,因为懵懂无知,她跟着他去广州赌钱,家里人拉也拉不回来。他们两人串通暗号,和别人开台打麻将赌博,有一次,两个小时就赚了30多万。她戴的是金劳、钻戒,吃的是海味山珍、过得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只是好景不长。男友开始吸粉,开始她还劝他戒,劝不动,她也就想试试看,一试,家中又多出一个烟鬼。20岁那年春天,她怀孕了。家中虽然万般不愿意,还是让他们结了婚。毕竟,她肚子里的孩子要一个名份呀!婚后几个月,她生产出一个满脸红光、打着哈欠的“带毒儿童”,送进医院治疗了一个月才得以脱险。家中父母将他们两口子送进了戒毒所。两人在市戒毒所一同戒了五六次,没有一次成功。这一次,丈夫去了外地戒毒所戒毒,她独自来本市的戒毒所,她认为两个人在一起戒毒的效果并不好。

  她告诉我,她很怕毒瘾重犯。有一次,袋里没钱了,她将她的2万多元的婚戒也当掉了,只当了500元钱_一块五六万的金劳,也仅卖了2000元。坐在我对面的她笑称,还剩下鼻梁上的这幅眼镜了,这幅价值1万多元的卡地亚眼镜还没有被当掉。

  如果以后又毒瘾复发,她认为,她有钱的父母多少会给她一点钱让她“解馋”,毕竟她是“宝贝女儿”呀!不给?就偷父母的一点出来用用吧……

  一个吸毒者哪怕家有金山银窝,也要掏空坍塌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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