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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性的酒制造气氛

  按规定,DJ小姐应在傍晚7点整到迪厅报到。6点20分,我和琼子便赶到了。我们在洗手间里换上了刚刚从人事部领来的,自己花钱买的新行头。这是一件深红色平绒的低胸短裙,要在平日,打死我也不会穿它,它的大胆袒露,好像提示着某种暧昧的信息。

  琼子三下两下将一头茂密的长发盘好,将脸上的妆补得很浓。我的头发是去秋剪的长碎,还未长齐整,较为难盘。琼子见我磨磨蹭蹭,忙帮我盘头,在我头上夹满夹子,又帮我化了一个异常浓艳的妆。镜中的我,忽然就有了一种难以言说的野性。

  这家迪厅号称有88间包房,刨掉一些数字不吉利的房号,其实只有60间。包房中有三分之一是大房,三分之一是中房,其余是小间。大房一般需要2位DJ,按此推算,这家迪厅约需DJ小姐80位左右,但由于吃DJ饭的年轻女子太多,有时竟然达到180位,常常出现僧多粥少的情况。客人请DJ有极大随意性,可以要也可以不要。

  7点差3分,在吧台一角,DJ部经理开始点名训话,鼓励我们这批新人好好干。分房时,经理乱点“鸳鸯谱”,她将我点到一间中房,琼子和一位叫阿烟的小姐,同担一间大房。我担心没有工作经验,不知如何是好,琼子随即悄悄地将我和阿烟互换了一间,阿烟和她是老相识,自然卖她的面子。我就要随着琼子深入特殊的行业了,我不知有什么样的风雨来临。

  琼子和我开始做准备工作,她先带我到材料室去领麦克风与电话,领出东西后,回到大房。原来,老板怕包房里的电话与麦克风丢失,每天都由DJ小姐将它们领出来,下班后再交回材料室保管。

  我关上包房厚实的雕花橡木门,开始调节音响。琼子很勤快,用白色抹布将玻璃茶几擦了两遍,再用另一块干抹布蘸了点水,将两只“巨无霸”式的真皮沙发擦得一尘不染。对电器我是门外汉,但是对音质、音色,对音响效果,还是蛮有自信心的。我鼓捣了半天,觉得声音差不多了,忙叫琼子参考。我好不容易调好的音响,却被琼子立马否定,她拿起麦克风,边唱过调,一直调了近半个钟头,才拍拍我的肩,笑说:“俏姐,你没干过这行,而我的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人说深圳的夜生活从9点开始,我们却从8点30分,就依照经理要求的迎接客人仪式,站在大房门口迎客。经理告诫我们,不管客人来没来,我们就得在门外站着迎接。这种迎接其实应该叫做迎候。弯曲的走廊内,装修豪华的包房门口,明亮的灯光下,侍立一旁的小姐一个个亭亭玉立,绰约迎风。新来的DJ小姐有点局促不安,老手们轻声谈笑,只要走道上响起脚步声,每个人的脸上立刻堆起职业性的笑容,期待过来的人进入你的包房,成为你的财神,你的福星。

  走廊尽头通往迪厅,一个菲律宾歌手正在那里唱着缠绵的英文情歌,歌曲一点一滴在走廊上回旋,给人一种“春花秋月何时了”的忧伤和“今夕是何年”的感慨。

  我是个怕冷的人,站了不到10分种,便感到了寒冷。我看看琼子,琼子双手抱肩,一脸的无奈。

  等啊等啊等,终于在一个小时后,等来了一帮客人。他们共有12人,7男5女,听来像是一帮生意客。我笑着问客人需要什么,琼子则手脚麻利地帮客人点歌。遗憾的是,总控方面好像有点问题,按电脑程序点歌却怎么都出不来,客人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其中两位女客,两张嘴巴简直骂个不停。

  琼子飞快地将客人点的歌曲写下来,匆忙走出包房找总控点歌。说来真是糟糕,由于试营业,很多地方并未理顺,事后我们得知,当时,几乎所有包房的歌曲都点不出来。琼子来回跑了不下10趟,情急之下,琼子提议大家一起摇骰子斗酒。

  被请来的客人倒是无所谓,掏钱买单的主人面子上有些不好看,他先是骂骂咧咧,后来是嘟嘟嚷嚷,看见客人愿意玩,也就顺势同意了。琼子要来两付骰子,她带着8个男女,我拉着三男一女,分成两堆来赌运气。我们讲定的原则是,输了就罚酒。

  不知怎么,我的运气真不好,老是输。一输,旁边的男士就起哄让我喝扎啤,那女的更是不放过我。包厢里四壁有一些浮雕作品,演绎希腊、罗马的神话传说,全然不管房间里的真实故事。我要是不喝,他们是不会善罢干休的。他们花钱来寻开心,你干这一行,就是要哄得这班大爷大姐们高兴。在这种商业雇佣关系中,受雇者是被动的,你必须完成契约中的规定。没办法,我不会喝酒,也硬着头皮猛灌了四杯。灌到第六杯时,琼子笑着将啤酒杯夺过去,她说:“你们干嘛欺负我大姐呢?她刚来,不懂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替她担待着便是了。”说完,将我的酒一饮而光。

  既然是玩就不必太认真,男士们哈哈一乐也就放了我一马。但是,那位小姐依旧不依不饶,强调谁输了谁就喝,不能破坏游戏规则。说她是小姐,年纪并不比我小。苏杭绵软的口音里,时常冒出一些尖利刺耳的高音,大谈“没有酒量敢充当三陪,以为有钱抢啊”之类刻薄的话。我冷冷地望着她因激动而变形的脸,突然为这个加害同类的女人感到羞耻。

  琼子请苏杭小姐多加谅解,要么请到她那边去比拼,就她们两个人斗,谁醉瘫了才结束,这才把那位到包房来买欢的小姐搞掂了。琼子原先不会饮酒,因为做DJ要靠迷性的酒制造气氛,对付矛盾,她也就学会了,而且早已患上十二指肠球部溃疡。

  我强打精神继续陪客人玩,感觉时间过得超常理般缓慢。也许是酒气上头的缘故吧,我觉得睡眼惺松,疲倦得要命。看看腕上的表,才指向11点50分。

  鬼使神差似地,我真的睡着了,朦胧之中,眼前总是觥筹交错,灯火辉煌。客人们怎么走的,什么时候走的,我一概不知。琼于一个劲地晃着我的胳膊,将我叫醒:“醒醒,快醒醒,要报到了,等下经理会扣我们钱的。”点到?迪厅有条生硬的规定,所有的DJ在包房结束后一律不许走,一定要等到下半夜2点30分,去经理那儿统一报到。假如某女当晚没有参加点到,第二天下午7点30分开例会,必然会被罚款50元。

  茶几上的啤酒瓶子全都收拾干净了,我十分感激地向琼子表示谢意。琼子快乐地说:“俏姐,今天刚开张,生意还不错,他们给了我们两个人小费呢,一共600元,这300元给你!”琼子将钱塞在我的手心时,我有些愕然,赶紧将钱重新塞给琼子:“我们说好了,我只是体验一下做DJ的辛苦,钱你自己拿着,我不要!”琼子反倒不高兴地说:“真烦人,叫你拿着你就拿着,这也是你劳动所得呀!”好吧!我只得收下300元钱。

  望着三张老人头,竟然怔怔的一阵困惑。这一晚确实辛苦,但创造的价值达到了300元吗?当然,我这样比是没法子说得明白的。但我清楚的是,我手中的钱,我要码字、爬格子去赚的话,至少要写3000字,需要好些天的采访、构思、敲击键盘。四个伟人头的背面图案是井岗山。老区的一个孩子有了这三张大钞,就能很开心地读完一年的功课……

  我胡乱想着,跟着琼子到经理处报完到,有两位刚刚认识的DJ建议大家一起上迪斯高去蹦迪,我实在不愿意连轴转,怕身体吃不消,婉言拒绝。琼子也推说累了,和我一同走出迪厅。

  走在午夜的街头,忽然感觉有些饥肠辘辘。我问琼子饿不饿?她说由于长期干DJ工作,晚间喝的酒太多太杂,一般都不喜欢宵夜了,不过可以陪我去吃点东西。我感激地对她笑笑,拉她去凤凰楼吃海鲜。琼子坚决不从,认为凤凰海鲜楼太贵,不如到大排档去吃。我拗不过她,只好随她走进一家潮州餐馆,一人来了一碗潮洲地瓜粥,吃了一小碟麻绳叶和一点卤水豆腐。

  回报社宿舍太远,我随琼子到她在市中心租住的小房子里睡觉。此时,已是夜间3点对20了。

  我鼻子堵塞,了无睡意,头疼欲裂。我想,由于衣着单薄做DJ,我肯定是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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