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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张友和急忙拽过绥生吹着,"来,大爹看看,烫坏了没有?"黄羊叫道:"嫂子,獾子油!快拿来!"绥生还在嘤嘤地哭着,不过声音低多了。太春抓过绥生看了看,"没事,看我儿子这点出息,没事儿。"黄羊从玉莲手里接过一个小瓷壶,从里面倒出一点獾子油给绥生抹了,"这回没事了,接着吃吧。"大约是抹了獾子油的缘故,绥生的脸上渐渐有了笑模样。大家重又围坐在炕桌旁吃喝起来。绥生啃着一个羊棒骨,问道:"三叔,你的名字多怪,你为什么叫黄羊不叫绵羊啊?"一句话把大家都给逗笑了。黄羊一本正经地回答:"我要是绵羊早就给人吃掉了,黄羊跑得快,人追不上。"绥生天真地望着黄羊,"噢……"黄羊呵呵地笑着,"绥生,三叔跟你闹着玩呢。是这样,我妈生我的时候是个早晨,我阿爸出去挑水,回来时看见院子门口站着一只黄羊羔子。那只黄羊羔子也不知道怕人,我阿爸挑水进了院子,那只黄羊羔子也跟了进来。这时候恰好我就出生了,我阿爸就给我起名叫黄羊了。"

  绥生:"后来呢?"黄羊:"后来不管走到哪儿人们就管我叫黄羊了。"绥生:"不是,我是问那只黄羊羔子。"黄羊:"哦,你说那只真的黄羊啊,跟我成了好朋友了。我走到哪儿它跟到哪儿。"绥生:"后来呢?"黄羊:"哎呀,怎么你老是后来后来的没个完。再后来那只黄羊羔子就长大了,走了,到草原上去找它阿妈去了,走了就再没回来。"太春将绥生送到玉莲跟前,说:"绥生,别缠着三叔了,找你妈去!友和哥哥,黄羊兄弟,快吃肉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张友和羡慕地望着太春一家三口,"唉,有孩子有老婆,这才叫个家嘛!"黄羊喝了一口酒,说:"也是,俩兄弟都成家了,倒把友和哥哥给晾起来了。

  哥,你要是愿意,让我媳妇给你说个蒙古姑娘怎么样?你看我媳妇,虽说长得不怎么样,可能干啊,一个人又养牲口又种地的,那是把过日子的好手!"

  太春也说:"是啊,友和哥哥该当成个家了。"张友和没有说话,端起酒盅一饮而尽,抹了一下嘴说:"驼队明天就要出发了,我柜上还有些事情要办,你们慢慢吃着。"太春又给张友和斟了一盅酒,端起来说:"既是这样,友和哥哥,你喝了这盅酒再走。"张友和张罗着下地,"不了。绥生,来,跟大爹亲亲!"张友和在绥生的脸上亲了亲,下地穿上鞋走了。黄羊说:"咋,友和哥哥不高兴了?我也没说不该说的话呀!"太春:"他这人,有时候你都猜不透他心里究竟想些啥。来,黄羊,咱兄弟俩喝!"

  6

  月黑星高,夜色朦胧。归化城郊外的一块草滩上,影影绰绰地可以看见几十峰骆驼聚集在一起,骆驼身上的驮架子满满地装着货物。张友和挨个儿地检查骆驼,十分认真仔细,他对驼夫说:"绑绳和搂头全都弄妥帖了,这不比其他路径,一点不能含糊。"驼夫们答应着:"知道了,掌柜的。"这时,文全葆牵着一匹马来到张友和跟前,"友和……"张友和:"文大掌柜,回去吧。"文全葆低声嘱咐说:"友和,这趟生意和平日不同,这可是走的暗房子。

  一路上你要事事小心才是。"张友和宽慰着文全葆说:"放心吧,大掌柜,走暗房子这事在归化城少说也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出事的毕竟是少数。"文全葆:"那也不能够大意,一旦败露了那可是掉脑袋的事!"张友和:"大掌柜你尽管放心,就算是老天不长眼万一出了事,所有的事我张友和一个人承担,绝不会连累文大掌柜和万裕长。有我张友和一个人的脑袋全都有了!"文全葆拉着张友和的手说:"友和,我知道你是条汉子,其他的我倒不担心,我担心的是你呀。"张友和平静地笑笑,"有劳大掌柜费心了。要是没有别的事我们也该起程了。"文全葆松开手,说:"好,保重!"

  绥生正在自己家院子里追逐着一群鸡满院子地跑。那群鸡连扑棱带飞咯咯地叫着,鸡毛草屑的折腾得一片狼藉。玉莲从外面回来,看到院子里的景象喊道:"绥生,你干什么呢?"只见绥生手里攥着一把小刀,灰头土脸的,"我要杀鸡。"玉莲:"你不大点儿个孩子杀什么鸡呀。"绥生:"黄羊三叔能杀羊,我就能杀鸡。"玉莲过去夺下绥生手里的小刀,"你这孩子,舞刀弄棒的,你当是耍呢?"玉莲连拖带抱地把绥生弄回了屋里,绥生不干,撒泼打滚儿地要往外跑。玉莲说:"听话!来,绥生。你看妈给你做个好耍的。"绥生抬头看时,只见母亲手里捧着几个羊骨节,骨节上都涂染了颜色,红的,绿的,煞是好看的。玉莲问道:"喜欢不?"绥生从母亲的手里接过那几个羊骨节,"喜欢。"看着绥生安静下来,玉莲拿起一根羊棒骨打磨着,磨一会儿她就拿起羊棒骨来在太阳光下照照,羊棒骨变得越来越光滑。绥生看见了,过来问道:"妈,这是什么?"玉莲满脸笑意,她柔声对儿子说:"我给你爹也做个好耍的东西。"绥生:"爹那么大人了还要好耍的东西?"玉莲笑道:"你爹呀,一会儿是个大人,一会儿是个孩子,可不得给他也做个好耍的?"玉莲打磨好了羊棒骨,在末端刻了细细一道小槽,又将早已准备好的一绺马尾丝拿过来,用一根结实的细麻绳紧紧地绑在羊棒骨上……黄昏时分,大门嘎吱一响,太春推门走了进来。玉莲忙从屋里跑出来迎上去。像往常那样,太春架起胳膊等着玉莲给他扫衣服上的尘土。玉莲的一只手藏在身后,故意道:"你自己扫吧。"太春说:"自己扫就自己扫,可是……我看不见身后。"玉莲笑道:"给你一样东西。"只见玉莲把身后的那只手拿到太春眼前,"给你。"太春一看,喜出望外,这可是个稀罕物儿!那是一把拂尘!他仔细地端详着那拂尘:溜光的把儿是羊骨棒做的,攥在手里温润细滑;那马尾丝雪白雪白,里面挑不出一根杂毛。太春喜欢地说:"这个玩意儿倒是不错,哪来的?"未等玉莲开口绥生抢着说:"这是我妈给你做的好耍的东西!"太春拿拂尘抽打着自己的后背,"好,好!哎,真是你做的?"玉莲:"你说不是我做的还有哪个肯给你做。"太春:"啊呀,我媳妇真是不简单,心灵手巧!"说着太春就伸手抱玉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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