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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麻黄的心事(4)


  公乐真的来了,她看到他,从远远的出口处,满是烟雾中走出来。他坐在长廊的候诊椅子上,满脸胡须、弯着身子、双手抱着头,等她。她靠近他,坐在他身边,想碰触、想告诉他,她其实从来都没有走开,一直一直在这里等待。她说不出口,她没有力气,却流下了一滴不听话的眼泪……

  那滴泪……

  流淌在公乐的心,现在他终于明白紫晴当年等待的心情。他坐在长廊的椅子上,感觉到她坐在身旁,一口又一口,含泪吞下自己做的蛋糕。她在这里,曾经一个人孤单的感受着等待的折磨。

  灵魂和灵魂之间——

  高功乐夫妻在同样的地点,不同的时空,终于重逢。

  公乐从医院出来,天空正下着大雨。雨打落在他的身上,他发现一个女孩在走在雨中,全身都淋湿了。他彷佛看到紫晴胆小、怯懦的身影,雨水从她的发梢洒落,无助地伫立在雨中哭泣。

  “现在视力应该恢复了吧?”聂医生看着谢婉森的病历表对她说。

  “嗯!现在比较清楚了。”

  “车祸头部受到摇晃,会有脑震荡现象。所以晕眩、呕吐,视力会有问题,这些都要注意。”聂医生警告。

  “我知道,我会小心!”

  “这个心走得比较慢,车就不要开这么快嘛!”聂医生开婉森玩笑。

  “呵!呵!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这个心有时好像不太听我的使唤啊!”婉森笑了出来,右手连忙遮住嘴巴。

  “各种初步检验做完,看来都正常,暂时应该没什么大碍。”

  “谢谢你,聂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呢?”婉森询问。

  “妳留在医院再观察两天吧!因为妳的心律有点不太正常,最好留在医院再观察一下。”

  “但是,我真不想在医院又多待两天。”她忽然好想念画室的那群小朋友。

  “我们也不想占用妳的时间啊!等安全无虑后,再出院也不迟嘛!”

  “我会占用医院的病床。”婉森睁着刚刚恢复视力的眼睛抗议。

  “想要妳的心长命百岁,也要有长命百岁的做法呀!妳都不知道,我多想休息两天呢!可是一点时间也没有。”

  “真的一定要这样吗?”

  “听医生的话啦!乖乖躺两天,什么事都不要想,多爱护自己的心!”聂医生坚决地替她下了定论,完全没有转圜的空间。

  婉森接受了聂医生的建议,但心里却非常的不安!因为她不明白为什么现在还要喝下显影剂的药水,躺在冰冷的计算机断层仪器台上,透着光,扫瞄自己的身体。心,噗通!噗通!跳动。难道是?她不愿想、也不敢想。好寂寞啊!她好想回家。虽然家里的男主人离了家,她还是想要回去等他回家。

  公乐走出医院,他并没有离开医院太远,全身被雨淋湿的他,困守在车内小小的方寸,他打开手提电脑,利用无线网络,在搜寻网站GOOGLE网页,打上”谢婉森”三个字,按下搜寻。一列列的”谢婉森”,全部排队上岸来了。公乐来来回回焦急寻找,那道可能会游上岸的光芒。

  报纸资料

  东方日报一九九九年八月十三日

  本港首宗心脏移植手术成功

  新技术稳定  长期心脏病患者现曙光

  (本报讯)香港首宗心脏移植手术,昨日进行成功。病人接受手术后情况良好,预料可于三日后脱离险境,由加护病房移到一般病房,继续治疗。由于涉及器官移植,医管局对病人身份及有关消息的发布,采取审慎而低调的处理手法。据有关负责这次手术的主治医生透露,这是香港医疗团队迈前一大步,为心脏病患最大的福祉

  公乐看着六年前的电子报讯,双手不停的颤抖,心跳也急迫了起来,汗水淋漓贴着衬衫。他想要印证什么?想要证明什么?他双手不停地搜寻,也不停地问自己,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事实的真象?

  六年前一名同血型的女子心脏病发,刚巧有一个同型的心脏适合,而心脏死者是死于意外。

  公乐拼命寻找,将一些有关于心脏移植相关的资料,全部的浏览一遍,发现一串震撼的文字跳在计算机荧光幕上,溅湿了他的眼睛。

  移植的器官可保存记忆

  他又继续从GOOGLE寻找国外网页,有国外文献显示。

  做过心脏移植手术的人,他们对捐赠者心灵的记忆,有如亲人一般或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们有些人在手术后,会突然有某项从来没有的状态,变成实际的行为。例如:突然会讲某个语言,或是不会弹钢琴的人忽然弹起钢琴……

  回来了,她的心复活了!他想要知道的就是这个,只需要聂医生再度确认。她会记得他吗?她能感受到他吗?如果一切还来得及,他要再说一次,我爱妳!

  公乐从计算机MSN找到聂医生,透过联机时,正好聂医生也在在线。

  “聂医生,今天移交给你的那个病人,她好吗?”“公乐在计算机打上一排字,他问的是紫晴的心。

  “还可以。”

  “请告诉我,紫晴遗留下的心,当年你是不是将它移植给了谢婉森?”

  “你明知道我不能告诉你。”

  “我当然知道这是规定,但我还是想知道”

  “你知道了,想做什么呢?”

  “我想知道她的心活得好不好?”

  “那是没有意义的,她的人生不会再是你的人生。”

  “我想还是想知道答案。”

  “高医生,这是机密,不能说啊!”

  “拜托你,请你告诉我!”

  “高医生,你让我很为难!”

  “我只想知道我死去太太的心好不好?”公乐在计算机前,对着只有文字没有声音的计算机大吼。

  “我只能说,谢婉森的确是在那天动过心脏手术。”

  “这就够了!谢谢你!”公乐累瘫了,倒在椅背上。他跳离了与聂医生MSN的对话框。移植的器官可保存记忆这块窗口,仍旧停留在计算机屏幕上。答案出现了,他的推测是对的。紫晴的心脏,现在是谢婉森的心。紫晴的心,还活着、跳动着。

  公乐又忘记看手表了。他和着湿淋淋的衣杉,湿淋淋的痴心,这一夜,他睡得好香甜,好安稳。他梦见紫晴于午后带着一群小朋友在草地上画画,她的裙角在风中飞扬,最后还请小朋友吃蛋糕。

  天刚露白,鸟儿吱吱喳喳在树枝上叫着。一对老先生和老太太,穿着宽松外套出来晨跑。他们经过停车场,看见一辆汽车排气管冒着白烟,而驾驶座上却没有人。走近一看,原来有人睡在里面,四面车窗都开着小小的细缝。

  “这个人,昨晚八成喝醉酒,回家怕被老婆骂,所以睡在车上。”老太太对着车窗说。

  “老伴,妳小声点,别这样大声嚷嚷,把人吵醒了。”老先生答。

  “哼!你们男人喝了酒就是这付德性。”

  “老婆,妳可别乱冤枉人啊!”

  公乐听到有人说话,立刻清醒。他彻夜守在医院楼下,睡在汽车内,就是想在醒来的第一个时间,去看紫晴的”心”。

  “爸!我是公乐,今天我有事,麻烦你帮我找人代我的班。”公乐打手机给岳父,向他告假。

  “发生什么事吗?你妈和我好担心啊!她打电话到救护站找我,说你昨天整晚都没回去。”岳父问。

  “对不起!害你们操心了,晚一点我再向你们解释。”公乐说。

  医院询问处的小姐,仍然是昨天值夜班的那位护士。她还没交班,公乐就已经赶在第一时间进入医院。她告诉公乐,谢婉森的病房号码后,公乐拿着刚抄下的号码,飞快地来到电梯口。正好有几个人也在电梯口等电梯。其中有一个是穿整套灰色西装的男子,手里还捧着一盒小白花装饰的礼盒。

  “方中,昨天晚上你来看婉森,她情况怎样?”头发剪得像贝克汉头的男生问穿灰色西装的人。

  公乐听到,立刻竖起耳朵,心想,这几个人一定是来看谢婉森的朋友。

  “医生说没事。不过你也知道的,她的心和一般人不同,检查清楚一点比较好。”方中忧心的说。

  “你买的花礼盒好漂亮啊!里面装什么东西呢?”戴红色眼镜的女生羡慕的说。

  “这是她最喜欢的茉莉花,里面有整套的沐浴用品,沐浴乳、洗发精、香粉、乳液等等都是茉莉花的味道。”方中答。

  “哇!好有心喔!”戴红色眼镜的女生答。

  “你上次买给你老婆的皮包,在哪里买的?”有痣的女生问。

  “我托一个朋友在美国买的。”方中说。

  “你好疼你老婆喔!真是男人中的男人。”有痣的的女生用羡慕的眼光看着他。

  “她班上的学生,知道她住院了吗?”戴红色眼镜的女生问。

  “应该不知道吧?昨天才车祸的。”有痣的女生答。

  “那她今天的课要找谁去代?你去代啊?”贝克汉头的男生问有痣的女生。

  “唉!不用这么计较谁代课吧!”有痣的女生打断话。

  “她班上有几个学生,真的很顽皮。”带红色眼镜的女生又说。

  “没办法啦!男女合班都是这样,想起来都怕!”有痣的女生答。

  “看你好像很不喜欢小孩似的。”方中道。

  “没办法啰!常被小朋友吵得头皮发麻嘛!怎么?你呢?什么时候和你老婆生个小孩来玩玩?”有痣的女生问。

  “随时啊!”方中笑了。

  “等什么,快点生啊!”戴眼镜的女生一说完,大家笑成一团。

  同样处在这小小的电梯空间里,公乐在群人中,好像是个隐形人。几个人自顾自说话,完全没有避讳别人在场。公乐一边留心听着这几个人的对谈,一面又观察那个看起来好像是谢婉森先生,那个叫方中的人。照这样说来,谢婉森也许是个老师吧!看来他们好恩爱啊!像是有计划要生个小孩。

  电梯门开了,一群人走出来,说说笑笑,公乐踩着他们的背影,他越走越慢,离他们越来越远,他的心,被拖曳成长长的长廊。他们进了病房,病房门没关,公乐躲在门右方,一群人嘻哈的笑声,不时的从病房传出来。他无法了解自己是怎样的心态,像一个偷窥的变态狂,想着病房里那个拥有紫晴的心的人,且渴望的想多知道一些关于她的事情。

  “脖子可以动吗?”方中问。一面将婉森的病床摇高一点。

  “可以了!虽然还有一点点痛。”婉森答。

  “心脏没事了吧?”红眼镜女孩问。

  “没事啦!谢谢大家关心。”

  “那就早点出院吧!不要让我们担心。”方中说。

  “你们全部来看我,那画室的小朋友怎么办?”

  “他们自己画画呀!就这样过一天啰!”有痣的女生靠在病床旁说。

  “哇,还好我明天就出院。待在医院就像犯人一样,还要听典狱长的话。呵!呵!呵!”婉森笑着说。

  “呵!她这个人,就是太有使命感了。所以小朋友都喜欢她。”方中说着,又走到柜子旁,拿出放在柜子上的花瓶,走出病房去装水。他差点与躲在病房门外的公乐相撞。

  公乐发现方中是个体贴的男人,又听着病房内快乐喧闹的嘻笑声,他看着方中的背影走出长廊尽头,他的思绪飞远了。木麻黄又随着风,在都市森林海摇摆起来。他想起紫晴的笑脸,也像婉森一样,笑得那灿烂。他之前也有这么一个甜蜜世界,那些好久好久以前的幸福。

  公乐想起,有一天从医院下班刚回家——

  “老公,您回来了,脱鞋请您穿上。您坐着歇一会儿,我倒杯茶给您喝,再替您按摩啊!”紫晴穿着长裙,头发梳一个髻。

  “老婆,妳怎么发嗲了?满口您、您、您,京片子起来了?”公乐逗她。

  “咦!老公,你到底奇怪了?奴家不一直就这么?”紫晴越玩越火。

  “我刚进门吓一跳,以为哪里跑出来一个古代人。”

  “那你猜,我是那一朝代的女人?”

  “又要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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