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之战(99)

九十九

　　钟杞达慢慢起身走到窗前，默默地看着不远处掩映在一片葱茏之中的大钟亭。白迪夫走到了他的身边："眼下，能与石岩夫有点瓜葛的，只有董玉清。我们没有理由不怀疑他。喏，我刚查到的。"说着把一份资料递给钟杞达。

　　钟杞达看了一眼："他们是日本陆军军官学校的同学？"

　　明故宫机场，刚刚降落不久的一架飞机上，旅客们正在从舷梯上走下。出现在机舱门口的是一位身着和服的日本少女--她就是美惠子。

　　四周的旅客象是回避瘟疫似地，纷纷向她投射着厌恶的目光。美惠子的胸前用白布捧着一尊佛像。尽管她感觉到了众人憎恶的目光，但她把这一切都看作是对自己父亲罪愆的救赎。

　　白迪夫带着翻译走向了舷梯："是美惠子小姐吗？"

　　翻译立即将话译了过去，美惠子点了点头："是的。先生。"

　　白迪夫自我介绍："我是国防部军法司的处长白迪夫。今天专程来迎接美惠子小姐。"

　　白迪夫的车子驶离了机场，向着中央饭店驶去。

　　美惠子："处长阁下，我想我到中国的第一件事，是先去祭奠一下在南京沦陷当中不幸死去的亡灵。"

　　白迪夫回头看了一下美惠子，"先去您下榻的饭店吧，马上就要到了。"

　　美惠子："不！让我先代表我父亲去祭奠过这些无辜的亡灵之后，我的心灵才能平静。"

　　白迪夫对司机："那就先去草鞋峡吧！"

　　迎着江风，白迪夫摘下了军帽，先默哀了片刻。美惠子和翻译也效法如仪。

　　白迪夫戴上军帽："此地叫草鞋峡。这儿曾经被日军集体屠杀了五万七千四百一十八人。你看，这就是当年掩埋工作者立下的石碑。"

　　"五万七千……"美惠子看着江面，喃喃道，随后默默地跪了下去。

　　灵谷寺外，白迪夫引领美惠子在树木蓊郁的峡谷间行走。白迪夫指着周围的地形："这里曾经是南京保卫战最最激烈的地方，就在这一带，日本军队曾经枪杀并且活埋了我们军队大批士兵，共计有三万六千多人……1937年12月12日中午，雨花台失陷之后，这里就成了日本军人的杀人场，据后来的统计，在这一带光掩埋的尸首就是九千六百多具……"

　　一阵阴风吹来，美惠子倏地感受到了这空气弥漫的血腥。她打了一个哆嗦，突然伏地失声痛哭起来……

　　在中央饭店的客房内，美惠子将观音菩萨像摆在桌上，准备祈祷。白迪夫看了面色苍白的美惠子一眼："美惠子小姐，还是请先吃饭吧。"

　　美惠子："不，在看完这么多可怕的场景之后，我想我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念经赎罪，超度亡灵。"

　　白迪夫："作为中国政府的官方代表，我们很赞赏你的诚意。"

　　美惠子："谢谢你们能给这样一个机会，向贵国表示我们深深的谢罪和悔恨。我是个19岁的高中生，原来不问世事，只想和父母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父亲去征战那年，我不满十岁，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以为他是去解放全亚洲，实行大东亚共荣，帮助大家过幸福日子去了。"

　　白迪夫："这是你们国家以天皇为首的罪恶政府，对你们和全世界撒下的弥天大谎。他们打着"大东亚共荣"的幌子，侵略他国，惨杀无辜，血屠城乡，就在你眼前的这个古老美丽的南京城，日军就屠杀了三十万人，三十万！你懂吗？"

　　美惠子弯下腰："先生，我真的不知道。我从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审判旁听中了解到一些说法，但我不太相信，所以要来亲眼看一看。都说我爸爸是十恶不赦的刽子手，可在我记忆中，他一直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啊！他从小就教导我，放生一万超出八难，放生十万免堕沉沦，放生万万则与菩萨肩平！他要我善待一草一木一鸟一兽，总是说做人要像观音大士那样慈悲善良，广结善缘爱抚苍生……可是他，不，我还是不相信！"

　　白迪夫："我完全理解你的将信将疑，但事实会告诉你一切。美惠子小姐，你能来中国寻找真相，忏悔谢罪，这一番直面真实的诚意与勇气令我感动。在等待你父亲押解来京的日子里，我还可以安排你去继续参观其它地方，尤其是K师团犯下滔天罪行的场所。我相信，你会最终得出正确结论的。再见。"白迪夫说完走出门，想了想，又止步，转身交待翻译："你们要好好照顾她，通知厨师做些寿司紫菜饭之类的日本饭。"

　　[选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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