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之战(96)

九十六

　　望着这个为救自己而牺牲的中国人，石岩夫绝望地伏地痛呼："彭先生，你醒醒！我对不起你！"悲愤的邢剑一把揪起石岩夫，抽了他一耳光："混蛋！回头找你算账！"

　　石岩夫伏在甲板上呜咽着，邢剑掉转头大喝，"大家靠拢！"众迅速聚到邢剑身边。

　　邢剑脸色铁青："船速太慢，火势蔓延，这样拼下去不是办法。现在我命令，你们三人迅速把石岩夫押回拖轮。上船以后，鲁一平转告孟凡彬，开足马力，迅速脱离险境！孙汉你负责立刻砍断驳船缆绳，为拖轮减负卸载！我在这里掩护你们！"

　　孙汉："头儿，这不行！"

　　董丽娜："我留下来--"

　　邢剑青筋暴突，目光如刃："这是命令！违抗者军法处置！"三人互看一眼，只得服从。

　　孙汉一弯腰，扛起石岩夫，大喝："快走！"飞快地往拖轮跑去。鲁一平和董丽娜也随着他，穿越燃起大火的三号驳船，飞跑而去。邢剑就地伏下，沉着地向对岸开枪射击。

　　孙汉三人挟持着石岩夫飞快奔来。他们攀上了甲板，把石岩夫直接推进了船舱。鲁一平迅速从北侧船舷跑向驾驶楼。孙汉一眼瞥见舱门旁的斧头，冲过去抓在手里，照着连接拖轮和驳船的粗缆绳就要砍。董丽娜眼睁睁看着邢剑要被撇下，一把抓住孙汉，哀求地望向他。

　　孙汉重看一眼驳船，一咬牙，还是一斧子抡了下去！缆绳切断，拖轮和六只驳船顿时分成了两截！几乎同时，孙汉一个空中跨步，飞跃上驳船！

　　"我和头儿一起掩护你们！"孙汉脚跟刚落，就回身大喊，甩脱了重载的拖轮骤然加快了速度，在船尾搅起一片浪花。而燃着熊熊大火的船队渐渐被甩到了身后……

　　董丽娜抓着栏杆，撕心裂肺地喊叫："邢剑--"

　　第十五章

　　1

　　夜色里，枪声仍在激烈地爆响。三号驳船上的火焰已向前后蔓延，火光映红了江水。邢剑和孙汉各据其位，并肩还击。尽管岸上子弹全都集中过来了，但看到拖轮已冲出险境，两人反倒打得更加从容了。

　　邢剑边打边喊："孙汉，再坚持一会儿！"

　　孙汉振奋地："是！"

　　孟凡彬等并肩凝望着远处被火光染红的江面，默然无语。董丽娜无声地啜泣，泪如雨下。她发现，不管彼此有多少矛盾，自己还是深深地爱着这个勇敢的男子汉。

　　失魂落魄的石岩夫被鲁一平重新上了手铐，不停地叨叨着："他们要杀死我，要杀死我……"

　　驳船上，激烈的对射仍在进行，失去了动力的驳船渐渐漂向岸边。芦苇丛里的枪弹更疯狂地泼洒过来。

　　邢剑伏在粮食包后："子弹不多了，咱们得想办法脱身。"

　　孙汉："我听你的，头儿！是死是活，咱们在一块儿！"

　　危急之际，突然从葫芦口上游急驶来两艘木船。邢剑暗自吃惊："是敌人的援兵？"

　　孙汉掣出一枚手榴弹："不是鱼死就是网破，老子决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沉着！再等等！"邢剑话音刚落，那两条木船突然开火，从侧翼向南岸扫射。

　　芦苇丛中的袭击者猝不及防，阵角立刻大乱。木船边开火边向南岸直逼而来。袭击者们慌得大喊大叫："他们有机枪，快撤！"说着四散奔逃。

　　"果然是中国人……"邢剑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一场危机顷刻化解。

　　邢剑站起朝木船挥手："谢谢援救！请问你们是哪部分的？"

　　那两艘木船调转船头，竟然悄无声息地疾驶而去，渐渐走远。孙汉大惑不解："他们到底是谁呀？"

　　如同电光石火，邢剑立刻憬悟：这是党组织及时伸出了援手！他激动地凝望着木船，直到它们消失在黑夜中。

　　孙汉："头儿，不是做梦吧？难道是老天爷派天兵天将来救我们？"邢剑的眼角有泪光闪动，微笑着："也许吧……"

　　曙色熹微，东方江天交界处显出了一点轮廓。拖轮的引擎却因燃油耗尽，停止了运转。鲁一平从船舷跑来："油桶让子弹打穿，柴油都漏光了。"

　　孟凡彬看看浑身汗渍油渍的徒弟："怎么办？"

　　徒弟操着舵："你们快乘小舢板走吧。这里离芜湖不远了。"

　　孟凡彬："那你呢？"

　　徒弟："我顺江水漂下去，想办法加上油。"

　　此时，孟凡彬、鲁一平押着石岩夫，和董丽娜先后下了小舢板。小舢板脱离拖轮，开始划动起来。前方，仍是黎明前的一片黑暗。

　　2

　　在国防部办公大楼前，钟杞达刚下车，正好遇见白迪夫："嗳，有消息吗？"白迪夫与他并肩走进大楼："暂时还没有。但今天一大早，收到了军统特科的另外一个报告。"

　　钟杞达："什么情况？"

　　白迪夫："昨晚在长江葫芦口水道，发生过激烈枪战。交战双方身份均不明。一方是水中船队，另一方在岸上，看模样像一场伏击战。"

　　钟杞达感到事态严重："会不会与特勤小组有关？"

　　白迪夫："我计算了一下时间，如果他们脱离安庆后，是乘船沿江而下，那么，水中的一方就有可能是他们。"

　　两人跨进办公室，直奔地图前。白迪夫找到了葫芦口的位置，指给钟杞达看。

　　钟杞达眉头拧成疙瘩，又开始嘬起牙花子："这麻烦越来越大了。他们或死或伤或困，我们却完全束手无策。"

　　白迪夫："司座，我认为，这场伏击和"长江号"爆炸，两者之间有某种联系。我建议，请军统特科集中力量，在葫芦口以东、芜湖以西这一线展开搜索，或许能够找到特勤小组。"

　　钟杞达踌躇着："秘密搜索管用吗？……我得再想一想。"

　　白迪夫："另外，侍从室那里我打听了，迄今未收到董玉清的任何报告。司座，这位高参相当可疑呵。"

　　钟杞达琢磨着："在获得确凿证据前，先不要打草惊蛇，毕竟他不是一般人物。当然，他不报告也有好处，毕竟走水路出事，我们也有责任。对了，有件事我差点忘了，石岩夫的女儿今天搭飞机到南京，说是来实地求证她父亲犯下的罪行，你去应付一下吧。"话音未落，董玉清一头闯进门来，劈脸就问："特勤小组有消息吗？"

　　钟杞达站起："据情报，昨晚在葫芦口水道附近，有不明船队与不明伏兵发生过激烈交战。还不能肯定就是特勤小组。"

　　董玉清："人员有没有伤亡？"

　　钟杞达："一无所知。"

　　董玉清不满地："一无所知？我们总这样一无所知下去，是不是也太无能了？"

　　钟杞达："眼下虽没什么好消息，但也没什么坏消息。钧座担心的是令爱丽娜小姐吧？

　　董玉清："我是担心女儿吗？笑话，董某人我就那么儿女情长吗？杞达老弟，别忘了你我可都在军委会立过军令状！如果连一个区区战犯都押解不到南京，还有何面目见江东父老？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他们的下落！"

　　钟杞达："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特勤小组，邢剑与孙汉把烧毁的三号驳船扎成了一个筏子，顺江而下。他们郑重地将彭易泽的遗体擦洗、包裹完毕，开始实行水葬。

　　"小彭！你克尽职守，为国捐躯，请受我们一拜！"邢剑看着那遗体渐渐被波涛吞没，不由得默默单膝跪下，孙汉见状也跟着跪了下来。

　　江面上，水流滚滚，天地无声。

　　3

　　孟凡彬一行的小舢板靠上了一个草木丛生的荒废小码头。鲁一平押着石岩夫，孟凡彬扶着董丽娜，疲惫不堪地登上了岸。

　　鲁一平："这什么鬼地方？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孟凡彬："越僻静越好。这一路险情不断，我们还是先隐蔽下来，再去找邢组长他们。"

　　鲁一平嘟哝："荒郊野外的，连口吃的都弄不到。"

　　孟凡彬指着远远的土坡："那里像个旧仓库，咱们先上去。"几个人迈上了通往旧仓库的石阶小路。

　　石岩夫边走边陷入恍惚的分辨中，左顾右盼，神情疑惑。眼前这个荒草丛生的环境是那样熟悉，引动着他的记忆库存。一行人走到离旧仓库还有二百米开外，孟凡彬止住了众人。

　　他独自走过去，拔枪踹开门，入内查看。石岩夫在原地看着眼前的这座残破仓库，一下瞪大了眼睛，加快一幕幕又重新浮现在他眼前--

　　九年前，也是同样的位置，石岩夫柱刀直立，以一个常胜将军的姿态骄横地打量着被围得水泄不通的这座仓库。河野满、李顺美、冈村、黑藤和川田等围聚在他身边，谈笑风生。河野满："将军阁下，那里就是支那军队的王牌--虎威师的临时指挥部！我们一个冲锋就可以让它彻底消失。"

　　石岩夫："诸位知道吗？这个师的师长董玉清，当年曾是我在日本陆军军官学校的同学呢。当初我就知道，他徒有其表。淞沪战役、南京战役，我们已经把他打得落花流水，现在居然又被我包围。这真是上天不可违背的意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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