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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贞观十七年(643)四月丙戌,太宗诏立晋王李治为皇太子。己丑,以长孙无忌为太子太师,房玄龄为太傅,萧瑀为太保,转李世勣为太子詹事兼左卫率,加位特进,同中书门下三品。太宗对李世勣说:“晋王新登太子之位,卿是多年的晋王所领并州都督府长史了,今以东宫之事相托,所以授予你这些职位。虽说品阶上有所委屈你,卿也不要介意。”

  “世必当尽心竭力!”李世勣叩头道。

  李世勣回到家里,一边听任夫人帮他脱去朝服、换上便服,一边似是自言自语地说:“以后啊,皇上的心思,都要用在太子身上!”

  “太子?”李夫人道,“太子不是已经定了吗?”

  “但是偌大个基业,皇上不放心啊。”

  “先喝些水润润喉!”李夫人懒于揣摩李世勣话中之意,只是将丫头递上的水接过,送到李世勣面前。

  不过,三个月后,李夫人不用揣摩,便明白了李世勣的话。当时朝野之间,都在传颂皇上时刻不忘教导太子的良苦用心。皇上遇太子吃饭,则曰:“汝知稼穑之艰难,则常有斯饭矣。”遇太子乘马,则曰:“汝知其劳逸,不竭其力,则常得乘之矣。”遇太子乘舟,则曰:“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民犹水也,君犹舟也。”遇太子休息于树下,则曰:“木从绳则正,君从谏则圣。”

  李夫人听朝野间到处传颂,他们圣贤的君主,如此这般教导仁孝的太子。她对李世勣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尤为可怜的是身为天子的父母心啊。”

  李世勣摇摇头,道:“酒!上酒!”他想起上次染病,药方说,龙须灰可以治疗。太宗于是自剪胡须,烧灰请为李世勣做药引。李世勣当时从床上滚下来,对着皇上连连跪拜,以至于涕泣恳谢,额头见血。太宗慌忙扶起李世勣,说:“我是为了国家社稷,不必如此拜谢。快起来,快起来!”

  还有,不久前太宗大宴会朝臣时,对李世勣说的话:“朕欲将幼孤相托,思来想去也没有比卿更合适的。公以前不负李密,现在又岂会负朕!”李世勣涕泣致辞,并咬指出血,用以表示自己的忠心。皇上不怀疑李世勣对自己的忠心,却不敢保证李世勣能忠于太子李治。李世勣讲忠讲义,但永远不会忠义到忘我。他超脱也狡猾!也正因为这样,李世勣是可以被拉拢的,可以被期望为李治效劳的。皇上的这些心思,李世勣能明白亦能理解。那天晚上,李世勣的感情,异常复杂。又因为是平时普通的宴会,君臣之间都少一份仪式性的庄重,而多一份人情上的随意。李世勣不知觉间,竟喝酒至沉醉。等他醒过来时,身上盖着皇上的朝服。他的感动铺天盖地。

  “酒上来了!又在想什么?”夫人将酒送到面前,淡淡的清香扑向他鼻息。李世勣才猛然醒觉,口中道:“唔,唔。”一边机械地接过了酒杯。

  就在贞观十七年(643)的年底,太宗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对李治的担忧和不满,悄悄对长孙无忌道:“公劝我立雉奴(李治小名),雉奴懦,恐不能守社稷,奈何!吴王恪英果像我,我欲立之,何如?”

  长孙无忌怔住半天,才道:“储位定之已久,天下安宁。皇上怎可遽改主意,失信天下,徒增不安?”

  太宗皱眉:“公以恪不是自己外甥,可是如此?”

  长孙无忌俯首虔敬:“太子仁厚,真守文良主;储副至重,岂可数易?愿陛下熟思之。”

  “唔。唔。”太宗唯唯道。他对长孙无忌堂而皇之的言辞有些厌烦,但他不得不结束了这次议论。如果他可以选择不立李治,半年前就该选择了。刹那间,苍凉感包围了他。

  遗憾之余,太宗召见吴王李恪,他年少英姿的儿子。他说:“父子虽至亲,若子有罪,则天下之法不可私也。汉已立昭帝,燕王旦不服,阴图不轨,霍光折简诛之。为人臣子,不可不戒!”

  为什么又生出这一段波折?深夜辗转,太宗亦不能解释。太宗的不确定感,与日俱增。

  这一段波折,李世勣并不知情。他所知情的,是皇上想要亲征辽东。

  贞观十八年(644)二月,太宗召见大臣,道:“泉盖苏文弑其君,贼其大臣,残虐其民,今又违我诏命,侵暴邻国,不可以不讨。”

  谏议大夫褚遂良曰:“陛下指挥则中原清晏,顾眄则四夷怀服,威望大矣。今乃渡海远征小夷,若指期克捷,犹可也。万一蹉跌,伤威损望,更兴忿兵,则安危难测矣。” 褚遂良咬文嚼字了一番,总之是要劝太宗放弃征打高丽的念头。

  李世勣想支持皇上,想想又不好直接抵触褚遂良,于是婉曲道:“以前薛延陀入寇,陛下欲发兵穷讨,魏徵谏而止,使至今为患。向用陛下之策,北鄙安矣。”

  “是啊!”皇上道,“此诚魏徵之失,朕寻悔之而不欲言,恐塞良谋故也。”

  李世勣颔首而退。立太子以来,李世勣明显感觉到皇上的忧虑心和紧迫感。就像天下的父亲们,总希望能为儿子多做一件事,再多做一件事。这种急迫心境,越到后来越强烈。甚至强烈到贪婪。

  “李大人可知出征辽东的不便?”事后,房玄龄问李世勣。

  “知道。”李世勣道。

  “那为什么不谏止皇上?”

  “房大人可知皇上找过李靖大人?”

  “何意?”

  “皇上找过李靖,说:‘公南平吴会,北清沙漠,西定慕容,唯东有高丽未服,公意下如何?’李靖大人道:‘臣往者凭藉天威,薄展微效,今残年朽骨,唯拟此行。陛下若不弃,老臣的病也就好了。’”

  房玄龄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李靖和李世勣,不是没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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