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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众人都没有说话。太宗知道,不把自己和他们都逼到非决定不可的份儿上,此事还是没答案。可是时至今日,又非有答案不可。

  太宗猛然抽出佩刀,便向自己刺了过去。

  “啊!”几人都大惊。褚遂良冲上去,夺下太宗的佩刀,交给了晋王。

  长孙无忌也没料到太宗会如此,看来事情必须说明白了。

  “陛下万万不可如此,臣等请问陛下,想立谁为太子?”长孙无忌问道,他明白,只有太宗直面这个问题,才能解决它。

  太宗看到旁边的晋王李治,又听得长孙无忌此问,终于下定决心,说道:“朕想立晋王。”

  此话一出,所有人仿佛都松了一口气,太宗也觉轻松了许多。

  “臣等谨遵诏命。如有异议者,臣请斩之。”长孙无忌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望着房玄龄。房玄龄也不避开,两人一对视,心照不宣。

  “谢谢你舅舅吧,他许了你了。”太宗已经没什么力气,对晋王说道。可这话中的含义却深得很。

  其实长孙无忌也明白,太宗知道他拥立晋王的目的,不过君臣二人都只是互相心中有数罢了。在政治的漩涡中就是如此。

  “你们都没意见了,可外面对朕这个决定会有什么看法?”太宗主要是不放心原来支持魏王的那些人。

  “晋王仁孝,天下归心。请陛下召集百官来问,如果有人有异议,臣愿万死以谢罪。”长孙无忌知道,只要太宗决定了,那些人绝不会有别的意见。

  太宗于是召集文武六品以上的大臣到太极殿,问道:“承乾谋反被废,李泰也心怀叵测,都不可立。朕欲选一子为嗣,尔等认为谁比较合适?”

  “晋王仁孝,当为嗣。”百官皆大声说道。皇上已经自己否认了魏王,谁还敢站出来为他说话。

  太宗很是高兴,满意地点了点头。其实在他的内心当中,是想获得群臣的肯定与赞同,因为他对自己的决定不是那么肯定。

  四月,丙戌,下诏立晋王李治为皇太子,大赦天下。

  一场风波,终于落下了帷幕。

  然而太宗心中,对于晋王,始终不是很满意,对于魏王,始终有着难以割舍的情结。

  在李泰被外放到均州之后,太宗还拿着他的上表对近臣说:“泰儿是个难得的人才,朕心中念他,想必你们都知道。但是为了国家社稷,朕不得不割断这份私情啊。”言下大有悲伤之意,闻者莫不感叹。

  在贞观十七年(643)底的时候,太宗还动了立吴王李恪为太子的念头。吴王是太宗的第三个儿子,母亲是隋炀帝的女儿。太宗在李泰离去之后,又觉得吴王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不过长孙无忌坚决反对,太宗最终也只好作罢。

  太宗以理智战胜了情感,李治最终稳稳坐在了太子的宝座上。对于太宗来说,这个选择充满了悲情与无奈,对于大唐帝国来说,这个选择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当武则天称帝之日,太宗若是泉下有知,会对当日立李治的决定作何感想?

  许多事情的意义,以为当时已经看透,其实最后发现,只有尘埃落定,时过境迁,方才可以真正浮出水面。

  §拾、大唐犹有李世勣

  李世勣,民间称为徐懋功,从瓦岗寨走上了隋唐之际的历史舞台。他经历了唐太宗生前身后的几乎所有重大事件和变故,见证了两轮权力交接的血雨腥风,并以其最后一位凌烟阁功臣的身份,见证了高宗继承太宗遗业的作为。在贞观后期的权力交接过程中,他率军攻打辽东,深刻体会到对外征伐的内政背景。李世勣一生的行事准则,让人难以分清他到底是奸臣还是忠臣。但他是凌烟阁功臣中活得最长的一位,这是不争的事实。从他跌宕起伏的人生际遇中,或许可以窥得贞观之治的一些幕后真相。

  1、李世勣的起伏

  贞观十五年(641)。冬,天寒。并州都督府,院落宽敞干净,风吹枯树,略显空阔肃杀。紧闭的房门里,炉火燃烧,红光满室,两异于门外世界。

  主人却不在室内。后花园里,李世勣身着轻捷袍装,挥剑练武。兴致正高处,全然忘却世间寒冷。

  来自京城长安的使者,即在此时来到了都督府。李世勣惊异之间,匆匆忙忙跑到正院堂前,跪接圣旨。

  圣旨道:“并州大都督长史李世勣在州十六年,令行禁止,民夷怀服。特此嘉奖,以酬良臣。今以李世勣为兵部尚书。望卿闻旨之后,择日赴京上任。”

  李世勣糊里糊涂之间,谢了圣恩,接了圣旨。直到两位使者身影渐远,李世勣才终于回过神来,不禁长吁一口气,道:“十几年边境外放啊,皇上。”

  妻妾子女、家丁仆人早已齐齐出来,纷纷称贺。李世勣道:“一朝进京,祸福尚且难料。不宜称贺。大家还是各自忙自己的事,一如往常。”

  好不容易劝退了众人。李世勣令人收了剑。回房,自顾沉思半天。突然对夫人道:“夫人,命酒来喝!”

  且说李夫人,看李世勣半天不作言语,正不敢动声气。听得李世勣要酒,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禁问道:“嗯?夫君刚说什么?”

  “命酒来喝!”李世勣道。

  “酒?好!”于是片刻之间,酒菜齐备。李世勣令左右皆退,独与夫人对坐。斟饮几巡,渐渐酒酣。李世勣感慨道:“一朝玄武门,外放十五年。虽说待遇不薄,终是心中困顿。没想到此生还能离开此地!”

  “玄武门?你终于承认是因为玄武门!”李夫人显然满腹委屈。

  “事实如此。但皇上不希望我这么说。”李世勣道。

  “可他还要这么做!”

  “皇上也是人。”

  “皇上真幸运,有你这样体谅的臣子。”

  “皇上待我们不薄。李世勣在外,皇上心里会觉得平衡。你几时受过生活贫乏之苦?”

  “我……”李夫人语塞。

  “人该懂得满足。”

  李夫人低了头,换了温和语气,道:“夫君,当初政变的时候,李靖大人不也是没支持皇上吗?可是……”

  “李靖?”李世勣叹一口气,“李靖和李世勣不等重啊!”

  “不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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