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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魏徵也不再多言,退了下去。太宗却因为刚才魏徵的话,心中思绪万千。东宫、元吉,这些都让他想到当年那段岁月。兄弟斗争的惨烈,仍令他心有余悸。如今自己如此宠爱魏王,会不会导致自己的儿子也陷入争夺之中,国家会否陷入动荡?朝中已经有了风言风语,再不赶快制止形势的发展,就怕为时已晚。对承乾,自己也有愧疚,若是真出事,又怎么对得起去世的皇后。太宗思来想去,甚是苦恼,仿佛体会出当日李渊的心境,不由长叹一声。

  不知是不是为了补偿太子,六月甲辰,太宗下诏,令从今以后太子取用库物,所司不要限制。这下可合了承乾的意,他滥取滥用,简直没有一点节制。左庶子张玄素又直言进谏,这回太子可不只是不听而已,他命人埋伏在玄素上朝的路上,偷偷袭击,差点要了张玄素的性命。虽然是秘密安排,但朝中官员受伤,还是不小的一件事。本来就有的风言风语现在更是四散开去。太子失德,魏王有宠。每个人心中都在嘀咕,不知道事态要如何发展。

  太宗当然有所耳闻。八月的一天,召集亲近之臣,问道:“众卿,可知现在什么是国家当务之急?”

  谏议大夫褚遂良答:“当今天下太平,只有稳定太子、诸王现有地位即定分之事,最为急迫。”

  “所言甚是啊!”太宗点了点头,“最近朝中很多议论,朕也知道。储位一事,国家根本,怎可妄议。方今群臣之中,朕想没有人比魏徵更忠直了,我以魏徵为太子太师,以绝天下之疑。尔等不可再加议论。”

  “臣等遵旨!”

  九月,任命魏徵的诏书下达。魏徵以生病为由请辞,太宗致书劝谕道:“周幽王、晋献公都因为废嫡立庶,导致国家危亡。汉高祖当年也差点废掉太子,全赖四皓,才获安定。我现在依赖爱卿,就是此意。知道公身体不好,可以躺卧护卫我儿。”

  汉初有所谓商山“四皓”,是四位德高望重的贤人:东园公、里先生、绮里季和夏黄公。他们不愿意当官,长期隐居在商山之中。刘邦久闻四皓的大名,曾请他们出山为官,而被拒绝。刘邦登基后,立长子刘盈为太子,封次子如意为赵王。后来,刘邦有意废刘盈而立如意。刘盈的母亲吕后闻听,非常着急,便遵照张良的主意,聘请四皓出山。有一天,刘邦与太子一起饮宴,他见太子背后有四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问后才知是商山四皓。刘邦知道大家很同情太子,又见太子有四位大贤辅佐,消除了改立赵王如意为太子的念头。刘盈后来继位,为惠帝。

  魏徵明白太宗的一片苦心,他也知道国家的稳定比什么都重要。自己辅佐太宗,开创出贞观治世,怎能始治终乱?于是他拖着病体,接受了任命。

  可惜的是,第二年,也就是贞观十七年(643)正月,魏徵就逝世了。虽然前几天,太宗还对群臣说,即使嫡子遭遇变故,也要立嫡孙,绝不开窥伺之源。但是魏徵的逝世,还是使太子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支持力量,使太宗在皇位继承问题上少了一个警钟。而就在这一年,宫中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

  隐隐传来奇怪的声音。近看,原来是一群突厥装扮的人围成一圈,号哭不绝。他们中间有一人躺卧在地,貌似已经死去。这确实是突厥部落的丧葬礼仪,周围还放着五狼头纛和幡旗。莫不是突厥可汗去世?

  猛然间,中间一人翻身坐起,也是突厥服饰。

  那人却是太子承乾!

  “你们有进步,不过表演的还是不太像。”原来是太子假扮可汗装死以取乐。

  “我等哪有太子熟悉突厥语言、服饰及风俗,这真是班门弄斧。”说话之人一脸谄媚。

  “那是自然。”承乾很是得意,“我才不像魏王,喜欢什么文学,真是沾染了江左习气。等有朝一日我有了天下,就带几万人到金城兰州以西去狩猎,然后解发做个突厥人。如果有机会为李思摩典兵,执掌一部兵权,我肯定不会落于人后。” 李思摩乃归大唐的突厥首领,贞观十三年(639),唐太宗将李思摩(阿史那思摩,赐姓李)封为可汗,命其率十余万突厥人移于定襄城(今山西定襄),立突厥国。这是东突厥被唐朝击败后,在唐朝边境保存突厥风俗最集中的部落。

  众人无不点头称是。这帮人中可没有张玄素、于志宁那样的人物。

  太子拔出佩刀,走前几步,从一整只烤好的羊上割下块肉,塞进口中,吃得好不痛快。

  “还是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感觉好啊。咱们原来从宫外盗来的马呀牛呀的,都吃完了吗?”太子曾命东宫收留的逃亡官奴去民间盗取牛马,并自制大鼎,与众人煮来分吃。

  “小子再去弄。就怕被那些宫臣知道。”

  “他们好糊弄得很。对他们说些忠孝节义的话,就对付过去了。再不我就一副深自悔改、痛哭流涕的样子,他们就只有说太子贤明的份了。”承乾自以为已经找到了躲避宫臣、父皇监督的方法。

  “太子真是聪明过人啊。”

  “还是让那帮顽固的老臣死了最好,可惜派人去刺杀,总不成功。不说这些讨厌的人了,不如咱们玩乐痛快。”太子说完,又与众人喝酒去了。

  而与喜欢突厥风俗、倾向于胡人文化的太子不同,魏王自幼爱好文学,倾向于梁陈以来的南方文化。他得到太宗的喜爱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于此。

  隋朝统一以后,南方文化在统一王朝中就明显地占有优势。李世民本人在文化取向上其实也是舍北从南的。在他积极谋求皇位的过程中,就已经表现出了这种倾向。当年秦府十八学士中,大部分就是南人或重南学的北人。李世民即位之后,命家承南学的颜师古考定五经,又命重南轻北的孔颖达撰《五经正义》,其所作义疏基本上也是舍北从南的。他还对由陈入隋唐的陆德明十分欣赏,对其所撰《经典释文》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在太宗下诏编撰的《隋书·儒林传》中,也存在着明显的扬南抑北的倾向,其序在历叙南北章句好尚互有不同之后,对南北学术总的评价是“南学约简,得其英华;北学深芜,穷其枝叶。”贞观十四年(640),太宗又下诏褒扬前代名儒,他所列举的名单中,以南朝梁皇侃为首,其余也大都为南人或重南学的北人,明显地偏重南派学术。尽管太宗也知道文风的浮华并不利于营造一种良好的社会风气,不利于国家的治理。但是,南北长期分隔之后,南方文化确实比北方水平高出许多,其绮丽柔美,也更加令人不自觉中心向往之。

  正因为李世民有这种舍南从北的文化倾向,所以才对同样爱好南方文化的魏王李泰表现出偏爱之情。世间万事,细细看来,都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李泰自然明白父皇对自己多么与众不同,心中生出非分之想也是人之常情。在传统的政治格局中,嫡长子继承制有时候是会妨碍选拔出最优秀的接班人,矛盾的激化就往往演变成宫廷斗争。在李建成与李世民之间是如此,在李承乾与李泰之间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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