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雪(125)_于正

一二五

　　太太又说："我知道这次玉禾受委屈了，孩子没了，你心里难过，我理解，我何尝又不是？可是生气也好，责怪也好，有用吗？没有，孩子死了就死了，回不来了，当年少权走的时候，我也恨过，怨过，可是过后想想，这是自然规律，谁也无法阻止，心里也就好过多了。还记不记得你嫁进来的时候答应过我什么？"

　　玉禾支吾："要……帮娘照顾好少棠……"

　　太太问道："那么一点小挫折就让你却步了吗？这可不像我认识的文玉禾。"玉禾低头，又提醒道："娘，前面有台阶。"

　　太太走下台阶回头看少棠："你也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有多荒唐，我之所以不说，是想看看你究竟想荒唐到什么程度，从灯笼坊支的三万两赌债别以为就这么算了，这月起从你的月银里扣，直到扣完为止。"

　　少棠点头："是，娘。"

　　太太又道："当初哭着喊着要玉禾原谅你，结果她原谅你了，决定跟你好好过，这才几天，怎么又变回老样子了，儿子啊，你要娘说你什么好呢？现在咱们辜家还有点家底，要是赶明儿你输大了，娘没钱赎你，只好拿根绳子把自己勒死算了。"

　　少棠连忙跪下："对不起，娘，儿子再也不敢了。"

　　太太长叹一声："我老了，管不动你们了，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只求在我有生之年，能看到这个家平平安安的，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他们两个都不再说话。

　　太太接着说道："既然，你们都无话可说，那么我做主了，玉禾，你搬回去，少棠以后不许再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跟丫鬟之间的牵扯，也给我清了，要是再让我发现什么，家法伺候。"

　　他们俩只得应是。

　　玉禾拿着包袱回到房里的时候，少棠赶忙伸手去接过包袱。

　　玉禾恹恹道："我回来不是为你，是为娘。"少棠点头："我知道。"玉禾又说："娘年纪大，受不了太多的打击，以后咱们之间不管有什么不愉快，在娘面前也要装装样子。"少棠点点头。

　　玉禾道："我累了，睡吧--"说着她在床上躺下。

　　少棠吹灭蜡烛，躺在了她身边。他看向玉禾，心中不断斗争。其实她不知道，他心里其实一直都有她，只可惜，她的心里没有他而已--

　　他欲开口道歉，玉禾却已经翻身向里侧。少棠长叹了一声，只好翻身朝向另一面。

　　东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一夜又要过去。

　　少棠开门出来，用力伸了伸懒腰。阿桃忽然窜出来，一把搂住了他的腰。少棠吓了一大跳："大清早的，你干什么？"阿桃说："你说好去找我的，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来。"少棠道："我有事。"

　　阿桃往里面看一看："是陪三少奶奶吧？"少棠气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你搞搞清楚，她才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儿，以后你要是再胡乱猜测，我就不找你了。"

　　阿桃忙说："不要，三少爷，求求你，不要抛弃我。"

　　这时，一队丫鬟经过，少棠连忙一把甩开阿桃的手："你放开我，回去，快回去--"

　　"三少爷--"阿桃苦苦哀求。少棠说道："你不听话，我可真的不来找你了。"阿桃无奈，只好默默地离开了。少棠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刚要回房，忽然看到玉禾站在门口望着他。

　　玉禾声音淡淡："假如真喜欢她，就收了她吧，我没意见。"

　　少棠顿了顿，往里走去："我跟她没什么--"玉禾忽然轻蔑地一笑："那只有你们自己知道。"

　　阿桃在厨房门口一边劈柴一边吃东西："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方嫂正好过来，说道："阿桃，太太要洗澡，你去灶上看看热水够不够，不够的话就烧一些。"阿桃应了个是。她起身，忽然一阵恶心。

　　方嫂问道："你怎么啦？"阿桃说："没事，没事，可能吃坏肚子了。"话音未落，她又吐了起来。

　　方嫂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该不会是有了吧？"阿桃愣了愣，一笑："呸，我还是没出嫁的黄花闺女，你这话骂谁呢？"

　　方嫂叹气："我是好意提醒你，这大宅门最讲究的就是母凭子贵，你要是不领情就算了，小心到时候肚子大起来，有理说不清，反而浸猪笼。"

　　阿桃忽然凝住，方嫂却已经说："让开，还是我自己去烧水吧--"说着方嫂自己入内去烧水了。

　　阿桃忽然笑了起来，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晚饭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乍一看有些其乐融融的样子。太太看向玉禾，她连忙一笑，给少棠夹了一筷子菜。

　　太太点点头："这才对嘛，夫妻俩床头打架床尾合，不要老让我这老太婆出来说话，我呀要颐养天年了。"守贞上前搂住她："娘才不老，娘在我们心里永远都是年轻的。"太太面上笑着，却训斥道："没规矩，跟你说了多少回了，饭桌上别拉拉扯扯的。"守贞一吐舌头，连忙回座。太太又说："不过今天你三哥三嫂和好，我心里高兴，就不罚你了，否则一定要叫你绣幅春寒图出来。"守贞呵呵笑出来："谢谢娘。"其他人也哈哈大笑起来。

　　忽然，阿桃冲进来，当堂一跪。

　　太太奇怪："这是怎么啦？"阿桃道："太太，我有话说。"太太没好气道："说--"

　　阿桃语出惊人："我有孩子了。"

　　太太顿了顿，哈哈一笑："怪事我听多了，没出嫁的大姑娘说自己有了，还是头一回。"

　　阿桃又说："是三少爷的。"

　　守贞从旁气道："你胡说，娘，别相信她。"阿桃忙说："我没有胡说，三少爷，你倒是说话呀，三少爷--"少棠低下头，不动也不说话。

　　方嫂慢慢地凑到李氏面前："太太，要不要把她拉下去关起来？"太太摇头："不。"守贞又说："那--把她关到巡捕房去，叫卫猛审问她。"太太也说："不。"

　　方嫂试探着问："那太太的意思是--"

　　太太却将筷子一撂："我饱了，吃不下了，玉禾，你陪我去花园里散散心。"玉禾应了个是，扶着她离开了。

　　所有人都愣在当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选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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