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雪(62)_于正

六十二

　　太太忙说："明白，明白，七叔公你放心，我也借不长，年关之前一定把账给你清掉。"

　　七叔公道："弟妹的为人我是知道的，我也不是不信你，不过你们一房始终是我们族里最有钱的大户，如今出来跟我开口，相信这娄子可不小，我不怕弟妹你失信，只怕你身不由己。"

　　太太沉着脸冷笑了一声，摸出地契慢慢地推过去："当然，亲兄弟明算账，这是人之常情，七叔公你看，我把这个押给你，怎么样？"

　　七叔公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忽然发出光来："弟妹这么说，我再推辞就有点不近人情了，这样吧，三个月，三分利，过后我就赶人收房子，你觉得如何？"

　　太太有些为难："三分利啊？能不能……"七叔公摇头："不能。"

　　玉禾不由得出口："简直欺人太甚。"七叔公傲慢道："那你们可以不要。"太太犹豫了一下："好吧，就依您的意思……"七叔公笑了出来："这才对嘛，识实务者为俊杰……"他伸手去拿地契，玉禾忽然一把夺过，飞快地跑了出去。

　　"这……这……这……"七叔公怔在那里。太太叫了两声玉禾并不见回应，她赶忙对着云开道："还不快去追她……"

　　云开应了飞快地往前跑去。太太望着他们两个人的背影，叹了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

　　田野上，玉禾走在前面，云开渐渐追了上来："玉禾……玉禾……"

　　玉禾站住，猛地回头："为什么好人要被欺负？为什么好人就没有好下场？为什么老天爷要安排那么多事来折磨人？为什么？"

　　云开道："因为他要磨炼我们的意志，锻炼我们的应变能力，让我们变得更加完善，更加……"

　　"不，不是的，"玉禾打断他的话："不，不是的，我看它是想看着我们痛苦，看着我们难受，看着我们被一寸寸地蚕食。"

　　云开懊恼地叫她："玉禾……"

　　玉禾只是说："夏大哥，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他们，我要怎么做才能走得心安理得，现在这样，我觉得我好对不起他们，我好像在往他们的伤口上撒盐……"

　　云开轻轻地搂住她："不会的，不会的，有我在，他们的恩，我给你报，欠他们的债，我替你背，一切都会过去的，相信我，会过去的。"

　　玉禾抬头看他："是吗？"云开点点头。玉禾推开云开往前走去。云开问："你去哪儿？"玉禾答道："去灯笼坊，即使什么都不做，在那儿坐着也好，说不定能帮到什么，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

　　玉禾说完，飞一般地往前跑去。云开站在原地，凝住了。

　　太太坐在辜家大厅当堂，家里的所有成员都站在了两边。良久她才问："家里所有人都到齐了吧？"默心忙说："海儿在屋里做功课，其他人都到齐了。"

　　太太点头："那好，我有一件事要跟大家宣布，灯笼坊忽然遇难，好几笔生意都要赔，辜家没那么多现金，我决定把这座大宅子押出去，七叔公给了我们三个月的时间，不过三个月能否恢复元气，我没有把握，所以大家要随时做好搬家的准备，明白吗？"众人面面相觑。

　　太太道："玉禾，把地契拿出来。"玉禾犹豫了一下，递上地契。太太长叹一声："其实我又何尝愿意把这辜家大宅让给外人，只是信誉比什么都强，不过我相信，只要我们大家同心协力，即使从这里面搬出去了，迟早也会再搬回来，你们有信心吗？"

　　所有人一起点点头。太太笑了："众志成城，何愁大事不成，方嫂，我累了，扶我进去休息吧--"方嫂扶着她入内，玉禾脸上满是失落的表情。

　　默心对着镜子描眉，腊梅帮着她梳头。默心忽然问："我老了吧？"腊梅忙说："大少奶奶怎么会老呢？我觉得一点也不老。"默心冷笑一声："现在不老，十年后呢？我今年二十八岁，十年后就三十八了，三十八的女人还不老掉渣？人家望春就不一样了，今年二十五，十年后就三十五，男人才而立，正当壮年。"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说他会带我走吗？他带我走之后，会一辈子不变心吗？"

　　腊梅支吾了起来："这……奴婢不好说，奴婢只是觉得任何事都会有万一，所以留着钱才是最最保险的。"默心点头："没错，就是这话……"

　　这时望春进来了，腊梅识趣地告了退。望春上前微微一笑："默心，上次那批纸的钱可以给我了吧？"默心冷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要不是跟我拿钱，你才不会跑到我这穷乡僻壤来。"

　　望春四下瞧瞧，有些嘲讽道："穷乡僻壤，哈，哪有这么奢侈的穷乡僻壤，要是有，我倒愿意一辈子待着不走了。"

　　默心又问："你是想我不走，你一个人走吧？"

　　望春道："瞧瞧，这不多心了吗？要是这样，钱你收着，我不要了，我走了。"他欲走，却被默心一把拉住："你急什么呀？不就一点钱吗？给你就是了，不过这里恐怕是待不了多久了，你得早安排才是。"望春点头说知道了。

　　默心走到柜子前，拿出一个匣子递给他："我的命可都在这里了，你可别让我太失望了。"望春点头："知道了，放心。"他抓起默心的手亲了一下，拿起匣子离开。

　　看他走，腊梅赶忙进来："大少奶奶，你还是把钱给他了？"默心冷笑："哼，连你都知道有万一，我怎么会那么笨呢？是真心还是假意，很快就见分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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