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雪(10)_于正

十

　　默心带着玉禾和腊梅走进灯笼坊时女工们正四散在各处忙碌着，云开则拿了一个账本，跟中平询问着什么。听到响动，云开抬头看见了她们，忙上前行礼道："大少奶奶、三少奶奶。"

　　默心有些意外："哟，夏管家也在啊，忙你的吧，我带三少奶奶了解一下我们的产业。"云开点头应了，又去与中平讨论起账本内的事宜。

　　默心领着玉禾往里进去："咱们家的灯笼坊源自清朝乾隆年间，已经有二百多年历史了，最早是一些守节的妇人为了维生，随便做了卖钱的，后来因为经久耐用，花样又多，渐渐出了名，道光年间还作为贡品进了宫……这种是宫灯，多用于婚礼喜庆的场合；那些是竹篾灯，用在丧葬场合；伞灯，又叫"字姓灯"，寓意人丁兴旺，基本上每户人家都会挂，咱家屋檐下和客厅里挂的就是这种；这些都是花灯……"默心一样一样地跟玉禾介绍，玉禾也不由得惊叹，"好漂亮啊。"

　　默心眼珠转转，"其实，要了解灯笼坊并不难，扎一个灯笼就什么都知道了。"默心将玉禾按倒在座位上，伸手招过一个女工，"阿桃，给三少奶奶准备材料。"

　　阿桃应了，将一堆劈好的竹条和棉纸拿过来。

　　默心喝道："饭桶，劈好的竹条算什么材料，扎灯笼可不是绣花，若非完全亲力亲为，又怎么能掌握其中的奥妙呢？换--"

　　阿桃只得又抱了几根竹段和一把竹刀过来。默心笑道："这才对嘛，三少奶奶，开始吧--"

　　玉禾有些窘："我不会扎灯笼，不如你找个人教我？"

　　默心笑："哈，三少奶奶可真会说笑，这灯笼坊人手本来就不够，日夜赶工都未必能完成这批货，哪有闲工夫教人？"

　　玉禾问："那你要我怎么做？"

　　默心说："偷师偷师，讲究的是一个偷字，这里这么多人都在扎，你看看不就会了？"

　　玉禾看了她一眼，猛地站起来，愤然道："你这分明是为难我！"默心冷笑："我有吗？这是辜家的规矩，每个辜家的媳妇都经历过，你要是吃不了苦就去跟娘说，娘那么疼你，说不定又为你改规矩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对吧？"

　　玉禾咬住嘴唇顿了顿，还是忍了下去，扭身坐下来劈竹子。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样子，默心嘴角噙起了一丝得意的微笑。

　　云开在远处将一切看在眼里，不由得有了几分担心。

　　大厅里的人都快走光了，玉禾仍一边抹汗，一边劈着竹子。云开进来时，正好看到玉禾一个不小心，手扎到了竹刺。玉禾吃痛叫了出来，云开赶忙走上前去，递上一条手绢。玉禾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接："不用了，一点小伤罢了。"

　　云开道："这些事不应该让你来做的。"

　　玉禾却仍是劈着手上的竹条："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的。我是辜家的媳妇，这是辜家的产业，我难道不需要了解吗？对了，快帮我看看，这些竹条够不够扎一个灯笼？"

　　云开看了看满地的竹条，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我也刚接手没多久，不是太懂，不过这么多，应该够了吧？"

　　玉禾跑到旁边，拿起女工做好的半成品细看，然后依样画葫芦地编制，可是竹子一折就断，根本弯不了。连续几次，玉禾重重地将竹子扔在地上："看来我的八字跟辜家犯冲，人不合，连这竹子都跟我作对。"

　　云开倒开起了玩笑："不是吧，你嫁进来前，应该合过八字的。"

　　玉禾瞪了他一眼，他忙又说道："对不起，我的笑话不好笑，可是你刚才的步骤都对，我看那些女工都是这么做的，怎么会断呢？我试试--"他拿起竹条一弯，也断了。

　　这时正好阿桃从里面出来："夏管家、三少奶奶，你们还没走啊？里面的灯笼我都点算完了，要不要关门？"

　　玉禾像遇到了救星："你来得正好，快帮我看看，为什么这些竹子一折就断，根本弯不了？"

　　阿桃拿起竹子看了看，笑了出来："这都是干竹，还没送去蒸房蒸过，当然一折就断。"云开、玉禾面面相觑，原来还有蒸房这么一道工序。

　　阿桃领着云开和玉禾进了蒸房，里面水汽弥漫，大大的蒸架上铺满了一排排竹条。阿桃介绍道："蒸房是用来蒸竹条的，因为刚刚劈好的竹条很干，容易折断，所以需要靠水蒸气来补充它的水分，使它变得柔韧一些，蒸完之后，还要在晾房阴干，然后才能使用。这里面火候很重要，干了容易折，湿了会发霉，所以要特别小心。"

　　云开点头叹道："原来编个灯笼都有这么多学问，我真是太孤陋寡闻了。"

　　玉禾又问阿桃要怎样蒸，阿桃解释说："很简单，三少奶奶，你只要把竹条铺在蒸架上，看到有水珠凝起来就翻面，来回三次就可以送晒房了，晒房就在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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