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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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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藏龙卧虎的什刹海冰场,国际主义战士、日本玩主杜卫东。特殊年代的时髦小说《基度山恩仇记》。著名的音乐评论家钟跃民先生论《船歌》。谁说鲜血和浪漫无法统一?这就叫血色浪漫。钟跃民,一个背着菜刀的诗人……] 什刹海冰场是当年最时髦的去处,到了这里你就别太张扬了,因为这里可是藏龙卧虎之地,"份儿"大的主儿有的是,你要是在冰场上看见一个不起眼的家伙向你叫板,可千万不要 轻敌,闹不好这家伙在他家门口那一带就是个赫赫有名的玩主。 钟跃就见过一位,这位老兄每晚必到,他穿得衣衫褴褛,头戴绍兴式的破毡帽,腰上还扎了个破蓝布围裙。他的冰鞋也很奇特,居然是一双东北地区常见的毡靴,一副"黑龙"牌球刀用麻绳横七竖八地绑在毡靴上。此人的滑冰技术极好,他可以毫不费力地做出各种高难动作,引来一群群的围观者。有一次他和钟跃民一伙打冰球,他单手持冰球杆带球象泥鳅一样满场乱窜,在钟跃民等七八个人的围追堵截下如入无人之境,在此之前钟跃民从来认为自己是高手,这回可把他打傻了,打了半天连球也没摸着。后来他得知,此人绰号"三元子",西单一带的玩主,他是个垃圾清扫工,每次冰场散场后他还要去上夜班,他的工作是用铁锹将垃圾铲到卡车上,然后跟车到郊外的垃圾场卸车。此人很有些"垮了的一代"风范,以破烂的工作装为时髦,在一片将校呢军装之间显得标新立异。别看这三元子是个垃圾工,"老兵"和流氓们都买他的帐,有一次冰场上来了一伙初来乍到的玩主,他们见三元子穿得象个乞丐,便想拿他寻开心,结果犯了众怒,被百十号玩主打得抱头鼠窜。 1968年的北京玩主要是不去冰场的话,那他就没有资格自称玩主。冰场除了具备玩耍和拔份儿的功能外,还有一种很重要的功能,那就是社交。玩主们既是江湖道中人,总要结交四方好汉,你认识的人越多,"份儿"就越大。想做玩主中的成名人物,除了讲义气,结交人广,自己也要心毒手狠,不然谁服你?象《水浒》里的宋江,光知道练嘴假仗义,自己没半点儿拳脚功夫,这种人到1968年可吃不开了。 钟跃民每次来冰场,头半个小时不能去滑冰,他得先应酬,他的熟人太多,礼数得尽到了,和这位握握手,和那位抽根烟,要是有他同时认识的两伙玩主喳起架来,他得去做和事佬,给双方说说和。他的自尊心比较强,要是有一方不给他面子,执意要打,钟跃民就会觉得对方不太懂事,连钟跃民的面子都不给?这不是找揍么?他往往是劝着劝着就参加了战斗,帮助一方和另一方干起来。 袁军是个纯粹的好战分子,一见别人喳架他就激动得难以自抑,至于跟谁打并不重要,若干年后的那句口号:重在参与。袁军早就身体力行了。 钟跃民在冰场的入口处碰见几个住在红霞公寓的哥们儿,正在寒暄。郑桐兴冲冲滑过来:"跃民,那两个妞儿又来了。" 钟跃民连忙向那几个哥们儿告辞:"哎哟,对不起了,我那儿有点儿正事儿,一会儿见吧。" 红霞公寓的李延军开玩笑道:"你丫能有什么正事儿呀?不就是拍婆子么?留神点儿,别拍炸啦。" 周晓白和罗芸互相搀扶着,正在小心翼翼地练习滑冰。钟跃民一伙人从远处以冲刺的速度飞驰而来,在姑娘们面前猛地横过冰刀骤停,冰刀在冰面上刮起一道道白色的冰雾。周晓白抬头看见钟跃民,微微一愣,继而又露出了顽皮的笑容。上次耍了钟跃民一把,她有些不好意思。 钟跃民看着周晓白摇摇头,叹了口气:"不够意思,真不够意思。" 周晓白假装不明所以,笑着问:"怎么啦?" "那天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走了,好歹我也算是你们的教练吧?我的学生受人欺负,我这当教练的能不管吗?结果教练挺身而出,差点儿挨了一顿揍,可学生呢,却连影儿都没有了。太让人寒心了,以后谁还敢做好事?" 罗芸笑道:"你们不是说要给人家办学习班吗?又不是去打架,怎么会挨揍呢?" 袁军解释说:"我们和那几个坏小子苦口婆心地讲道理,帮助他们改邪归正,可这几个小子根本就油盐不进,还要揍我们,没办法,我们只好奋起自卫了。" 周晓白十分不解:"说了解半天还是打架嘛,我真闹不懂,你们这些男孩子究竟是怎么啦?简直把打架当成一种乐趣,还特别残忍,动手还不算,还要动刀,我想问问,你们究竟是怎么想的?" 钟跃民搔搔头皮想了想:"这个问题没想过,因为大家都是这样,你要是老老实实的,别人就会来欺负你,你要不想打架就只能选择挨揍,比方说,你走在大街上,对面过来一群人,你看了他们一眼,你猜他们会怎么说?" "怎么说?" "犯他妈什么照?找抽呢是不是?你听听,这是人话么?" 周晓白叹了口气:"真野蛮,现在的男孩子怎么都象好斗的公鸡?我记得以前可不是这样,那时候在学校里大家都比谁功课最好,谁品学兼优,谈得最多的是将来的理想。" 钟跃民心中暗笑,这傻妞儿,这都哪年的黄历了,这年头谁还谈理想?他冷笑道:"那不是修正主义教育路线统治学校的时候吗?现在谁要是说我是乖孩子,我听着就跟骂人差不多。" 袁军也摆出一副历经世事的样子:"现在讲的是谁能打架,谁敢玩命,谁手黑,谁就有份儿。" 钟跃民接着说:"当然了,打架是我们的专业,我们还是挺敬业的,业余时间我们可以听听音乐,看看书,你看过《基度山恩仇记》吗?那本书写得绝了,不看一辈子后悔。" 周晓白点头表示赞同:"我看过,我们家有这本书,是挺好看的。" 钟跃民一听,眼睛一亮:"你们家有?太好了,能借我看看么?" "你不是刚说你看过吗?你到底看过没有?" "有个哥们儿借这本书给我,只能看一夜,第二天早晨就得还,我看了整整一夜,只看了一大半,后面的故事就不知道了,急得我直拿脑袋撞墙。" "噢,是这样,那我可以考虑,要是你表现好,我就借给你。" 钟跃民是真喜欢这本书,不过,这可不是他的目的,借书是个最好的借口,有借就有还,这一来二去的,什么事都能办了。他做出兴奋状:"真的?那我一定好好表现,请党和人民在斗争中考验我,对了,《红色娘子军》的芭蕾舞剧要公演了,你看不看?"他使出最后一招"杀手锏",按他的推算,只要把如此紧俏的芭蕾舞票亮出来,这妞儿就算摆平了。 果然,周晓白兴奋得脸都红了:"你有票?太好了,我从小就喜欢芭蕾舞,还去少年班学过呢。" 钟跃民得意地说:"你看,我这个教练没白认吧?又教你滑冰,又带你看芭蕾舞,好事都让你赶上啦,那本书……" "别臭美了,不就是两张破票吗?不带我去我还不稀罕呢,哼,我最烦别人和我讲价钱。" 郑桐不爱听了:"什么?破票?这票来得容易么?我们排了整整一宿队,冻得哥几个跟孙子似的,后半夜我和袁军困得实在扛不住了,在一个商店门洞里刚眯一会儿,钟跃民这孙子拎着块砖头就过来了,一砖头就把人家商店的玻璃……" 钟跃民连忙打岔:"我说时间不多了,还一个小时就散场了,你们得抓紧时间练练,现在我正式授课,你们要好好学,说句不好听的,就你们俩这水平可真够给我丢份儿的,到时候人家一问谁是教练?有人说是钟跃民,让我这老脸往哪儿搁?没办法,就这水平我也得教,谁让我有责任感呢?" 周晓白嘴一撇:"钟跃民,你贫不贫呀?谁稀罕你这破教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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