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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明楼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语气中充满了无奈:“我们会有一段时间不能回家。”

  阿诚没说话。

  明楼继续道:“我们会有一段最黑暗的日子要度过。”

  阿诚问道:“您撑得住吗?”

  明楼看着他,道:“你以前总问我,为什么?现在,你不再问为什么了,证明你已经成长,撑得住一片天了。军人是什么?军人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魂魄,军人的脊梁是钢铁铸就的,压不垮!砸不碎!我撑得住!直到最后一口气!”

  “我也撑得住!希望大姐也能撑住!”

  突然,一直端在明楼手上的咖啡杯掉在了地上,碎了一地。这个时刻,摔碎杯子预示着不会是一个好兆头。两个人看着地面上零碎的咖啡杯和洒了一地的咖啡渍,都默然无语。

  阿诚清扫完地上的残瓦碎片,明楼盯着墙上的挂钟,时间已过十二点,“好安静。”明楼叹道。

  “大哥,休息吧。”阿诚劝道。

  “怎么样才能够看到墙后面到底藏着什么?唯一的办法就是穿过这面墙。”明楼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办公室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明楼不言,阿诚不语,两个人就这样安静的呆着,望着挂钟上的时间一分一秒,一针一针地走着。

  这个夜晚,又将是无眠之夜。

  郭骑云穿过僻静的小弄堂,一个黑影从对面的电车厂沿着电轨车走了过来。看清来人,郭骑云立刻歉疚地说道:“对不起,长官,我迟到了。前面戒严了。”

  “东西呢?”黑影问。

  郭骑云把藏在身上的胶卷递了上去。

  “好,做得好。”

  话音刚落,随即就是一声枪响。郭骑云前胸中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吃惊地看着自己的血从胸口溢出,瞪视着面前的黑影,倒在了地上。

  瞬间,电车厂的照明大灯被打亮,照亮整个电车厂。只见,王天风拿着枪站在郭骑云的尸体旁,一动不动。

  汪曼春一身皮衣打扮,戴着皮质手套,足蹬一双高筒军靴,腰间别着枪,斜倚着一辆电车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幅“出卖与被出卖”的画面,说道:“你没必要杀了他。”

  “我没办法面对他!”王天风道。

  地面上,血泊中的郭骑云眼睛一直睁着,似是要把王天风和汪曼春的勾当看尽眼底,牢牢记住。

  川沙古城墙外,一股暴烈的江风席卷着泥沙刮过江崖峭壁,旋风般穿梭在古城墙上。川沙是长江黄金水道的门户,上海的东南屏障,只要越过这道古城墙,飞跃封锁线,过了江防,就是直达第二战区与新四军防区的通途大道。

  明台和于曼丽穿着夜行衣掠过“魁星阁”攀上城墙的飞檐,江风瑟瑟,明台感到阵阵寒意透骨,于曼丽情不自禁地打着寒颤,整个城墙上下一片漆黑。明台回头看了一眼于曼丽,问道:“你怎么样?”

  “我准备好了。”于曼丽紧了紧拴在腰上的绳索。

  “B区行动组会替我们清除障碍,一会信号灯出现,你就可以走了。”明台边帮于曼丽拴着绳索边说。

  “好。”于曼丽撸了撸头发,低着头说,“我还没有恭喜你订婚。”继而扬起头,笑说道:“恭喜你。”

  明台一愣,表情与其说是担忧,倒不如说是心怀愧意。

  “你不用为我担心。”于曼丽轻声说,“你也没有对不起我什么,只是我自己贪心。”说完,于曼丽迎着风又苦笑道:“原本就不是我的,我有什么资格让你忐忑呢?其实,我还是应该高兴,因为你的忐忑不安。”

  明台内心感动,偏偏不知道如何应答,只是笑笑。那笑容亲切,像一池春水暖洋洋地化开来,有如亡羊补牢。却不知,淡淡的春水令黑暗也淡出了视线,只留下美好。于曼丽突然呼吸局促,深情地望着明台的眼睛,说:“抱抱我。”

  明台一时没反应,怔住。

  “抱抱我。”于曼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一路上艰险莫测,还不知道……”言下之意,不知还能相见否?战时的危况是瞬息万变的,这一秒还在一条战壕里厮杀,下一秒就成了鸿沟里的无名尸。

  明台站在飞檐下,浑身略僵,也深吸了一口气,很大方地展开了怀抱。于曼丽把腰间的绳扣顺到身后,双足轻轻一踩岩石,双手送上,投到明台的怀里。

  耳鬓厮磨。

  一股女人香袭上明台心头。

  “我真的是很爱你。”于曼丽道,“我无法控制,也许,只有等我闭了这双眼……”

  “你别乌鸦嘴。”明台断喝住。

  “我心里慌得厉害,最近老是做噩梦。”

  于曼丽越是这样说,明台心里不详的预感越重。可是,此时此刻,他不能表现出丝毫的忧虑,只能稳如磐石般露出坚毅的目光,借此安定军心。

  “别怕!”明台抱着于曼丽,轻声细语道,“曼丽。别怕!”

  “我不怕死,我怕死了就看不见你了。”

  “我们是生死搭档。”明台不再往下说了。他紧紧抱了抱于曼丽,仿似是在暗示她,自己和她始终是生死线上的战友。

  一束灯光在海崖下投射过来,三明一暗,是B区行动组发出的安全信号。

  “信号灯亮了。”明台叮嘱道,“此份文件关系到第二战区数百万将士的生死,威力极大,文件的护送过程中,若有不慎陷落敌手,必须及时销毁,做到人在情报在,人不在情报毁。总之一句话,生死是小,情报重大。”

  “明白,我要走了。”于曼丽收敛起愁心,干净利落地检查了自己的装备,手枪、绳索,然后对明台微微一笑。明台回以微笑,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坚韧和力量。

  “路上注意安全,一路顺风。”明台说。

  “是,组长。”于曼丽手指并拢,潇洒地敬了一个军礼,身轻如燕地从檐下飞去。

  忽然,一束探照灯的灯光准确地射在于曼丽身上,于曼丽大惊失色,大叫一声:“是陷阱!快跑!”

  明台心弦扯紧,倏地猛拉绳子。

  汪曼春一身皮衣,军靴,站在高高的岩石上,足下江涛拍岸,身边鹰犬环列。她双手托枪,瞄准,一枪打穿于曼丽系在腰间的绳索,绳子一下松垮下来,于曼丽在空中失去重心,紧接着又是一枪,绳子登时断了。

  明台大叫一声:“曼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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