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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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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为大家是老朋友,直到那天晚上,看着李然跟旁人说话的神情举止,李越怀疑起来,是老朋友吗?她怎么完全没有把握他是怎样一个人?怎样一个男人?不消说,李然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男人,手腕的动作尤其富于表现力,举落都有一种纯熟自如的节奏感。而且,那样恰到好处地诚恳,如果他说“是”,你很难说“不”的。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给人距离感,也许是与生俱来的气质。他是那种人,转身就会走开的那种人。 那天晚上,李然他们包了个酒吧,吃西式自助,开了两打香槟,不断地有人走也不断地有人来,其中很有几个当红的模特和演员。最忙的倒不是李然,是小梁,他好像经纪人一样,又好像公关主任,谁都熟谁都认识。李越也看到几个自己的熟人,不过这真不是她想见到熟人的时候。 她知道他们会怎么想——靠山倒了才回来的吧?三十四岁的资料室主任,不是等于提前退休吗?都认定叶是她的靠山,甚至有人言之凿凿她为他生下私生子,连私生子几岁都晓得。如果真的有个孩子,那倒也不是坏事儿呢。 李然也应该有所耳闻了。 他正向她走过来,深色西服,黑衬衫,没有打领带。平平的宽肩膀,会让不少女子即时产生靠过去的欲望。李越忽然心平气和了,她不是那样的女子。 可是,好像小宗说的,即使不爱一个人,也会喜欢看到他。 反过来,他对她也是一样吧? “李越,我送你回去。”他俯首对着她。还是那样细心体贴,看出她的局促。“不用了,你这里忙,还有这么多媒体的朋友。” 李然摇摇头:“其实这主要是为了多接客户,给工作室做的宣传,再说还有小梁呢。”说着,走在前头,给她拉开门。“李越,我们有十年没见了吧?” 有十年那么长?李越不觉得,也许是她时时想起他的缘故。 “饿坏了,陪我去吃碗面条,怎么样?” “刚才你没吃?” “怎么吃?那么些人。”他笑,笑起来比记忆中开朗得多。 “你要点儿小菜吧?他们这儿小菜做得不错。” “我喝矿泉水就好了。” 他的视线停在她脸上,停了好长一会儿,直到她以为他要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又移开了。“大碗牛肉面。”李然把菜单合起来,对服务生说。 “李越,好久没跟小宗联络了吧?” “小宗,他怎么样?那对龙凤胎该上小学了吧?” “小宗移民了,去新西兰。” 李越颔首,这两年差不多的人都在搞移民,也有不少人劝过李越,真是,她又没有小孩,她移民干什么?论舒服方便,还是北京。李然的牛肉面上来了,他却不拿筷子,只是看她喝水。 “不是饿了吗?” “小宗讲你一直骂我。” “你该骂。” 李然撑着额,从这个视角,他的抬头纹显得有点儿深。 “李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的嘴角一扯,有一种说不出的倦怠,“我第一次见到蒙蒙,她不停地喝水。就像你现在这样,我吃面的时候,她一直喝水。” “哦,原来你并没有忘了她。”李越忍不住嘲讽。 “她出国前,你见过她?” “是。有一次,我们还看到你,你的照片。” 李然迅速抬起头。 “在地铁站里,我和蒙蒙看到了你那本摄影集,有个最无聊的名字,叫什么《来自另一世界的风》,第一页有你和杜小彬的合影。她看着照片里的你,我应该怎样描述她的目光?好像你从来没有离开过,好像世界上根本没有背弃和怨恨这回事儿。”她的目光吗?他从来都知道的。 可是他不再能想像出她的样子,隔着时间的河,她的面容日渐模糊。他并不是经常想起她的,他太忙了,每次都在他以为他忘掉了的时候,她又那么鲜明地回来了,鲜明得他可以感受到她的气息,触摸到她的皮肤。“小宗说,蒙蒙从不提我。” “她提过一次。1995年,在你跟杜小彬结婚两年之后,蒙蒙第一次提到你,可是我没有想到,”——一根烟夹在李然指间,一动不动——“她跟我说:‘李然出差就快回来了。’”手指不受控制地一抖,烟灰无声地散落,如同往事。 也许他心里一直指望她会等他。现在,他终于证实了,却没有感到一丝满足。“李越,记不记得我原来在广州的那个女同学?” “记得,是不是叫刘漪的?” “1998年我们北大校庆,我才听老同学说起她,你绝对想不到,她跟她丈夫叛逃了。” “怎么会?” “因为她丈夫涉及多起经济犯罪。现在,他们应该在中美洲的哪个小国家,永远不能回中国了。” “觉得内疚了?” “也不是,听说她丈夫在外面很花,她也知道,可还是跟他走了。” “女人对待婚姻的态度很奇怪,是吗?” “不是奇怪,只是以前我不懂,而你,李越,你到现在还没有懂。” “我?”李越点自己的鼻子。 “李越,”李然脸上有一种嘲笑的意味,“不用很爱一个人就可以维持一个婚姻的。”——“可是如果你爱她,”他脸上嘲笑的意味不见了,“即使你明明知道会伤害她,你都没有权利放弃。”李然在追悔。 但当他真的再次见到她时,他还是放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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