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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


  蛇屁股在火堆边鬼叫:“你吃不吃啊?你不吃我吃啦!”

  不辣:“咱们把烦啦炸死在这水坑里怎么样?得交差啊。”

  蛇屁股:“好啊好啊。”踊跃不代表他不谨慎:“不过我没你那么爱扔那玩意,到处乱飞的,早晚出事。”

  不辣:“丧门星,你一个我一个。”

  丧门星不吭声,过来,接一个。阿译挑着糊苞米,从火堆边直起腰。看一眼。

  不辣当的一声把水坑炸了个满天花:“早死早投胎啊,烦啦!”

  蛇屁股也起哄:“祸害遗千年啊,烦啦。”

  丧门星闷闷的甩一个,然后抹了抹溅到脸上的水花:“没道义啊,没道义。”

  于是不辣热情地向阿译叫唤着,不过照理他是把所有人拖下水,有事一起担。

  不辣:“林督导也来一个?”

  阿译郁郁寡欢地看一眼,像吹口琴一样细腻地啃着他的糊苞米。

  我站在山野里,看着面前的山,当然我的视野不可能广阔到能看清就在我面前的一座山。所以其实我是看着杂草丛生的小径。

  我(OS):“翻过这座山,就是祭旗坡。祭旗坡下是怒江,过了怒江是南天门。南天门的土下是坟墓,它在我们心里永远是埋了一千人的坟墓。我要过江,踏上西岸,过去铜钹——书虫子一遍遍说着铜钹时,我想杀了他。”

  我拨开草径。开始我孤独的旅程。

  我的衣服已经撕成布条了,我很脏也很累,我站在江滩边,看着滩涂上那滩早已褪色的血——血是那个走投无路的日本人留下来的,他现在还埋在我身后的林子里。

  我看着湍急得让人目眩的江流在发呆,发了很久地呆以后,我回头尽我所能地搬起一块大石头,把它扔进江水里一然后我开始大骂。

  我:“连个水花也不起啊!你个妈的!”

  然后我开始发呆,发呆的时候我抓了大小的石头往江水里扔,后来我开始笑:“弱水三千,鹅毛不起……

  噫吁呼,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猿猴到此不得过,只得对崖空悲切……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老子人老枪不老,枪下鬼魂知多少……西北望,射天狼,会挽雕弓如满月……将进酒,君莫停,请君为我饮此杯……”

  我也不知道我神经叨叨地在念些什么,我只是又笑又哭又闹地抓起石头往江水里扔。

  我(OS):“我不可能在江水里填出一条路来。我只确定人真是用一辈子来学习扯蛋。小书虫子撒了一个恶毒的谎。以报复我们这些用棍子和水龙问候过他们的人。”

  我从草丛里探出头来,看着下面那条开阔地。可行得车队的路,我的样子真是与被我们追逼的日军溃兵也差不多了。

  我:“这是虞啸卿升任师长后的大业之一,他让全禅达人修一条路,以便接受我们在入缅之前便说要来的美国军援。路修得了,只用来印证月亮婆婆的又一个故事,美援从未到来,希望也从未到来。”

  我钻出了草丛,走在路边,人还是走人道吧。

  我走在路上,我已经走了很久,我回望时除了山野还是山野,我早已看不见禅达。

  我确定我可以歇一会了,我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我开始狼吞虎咽往嘴里塞小醉给我的食物。一边做着这个,我一边研究我已经磨穿掉的鞋,我现在发现一个破绽,我穿着一双禅达人不会穿的回力鞋。

  然后我听见脚步声,我连忙把脚藏到了石头后边,然后我看着在路上出现的那帮家伙,风尘仆仆,衣襟褴褛:几个筋疲力尽的兵,押着一队半死不活的壮丁,也许这队壮丁中的某几个倒霉蛋会被充塞进我曾经的团,但那又关我什么事呢?

  我佝偻下来,尽量呆滞地看着他们,只要他们不看见我的鞋,现在我跟一个赶路赶傻掉的死老百姓没什么两样了。

  但我就是他妈的这么晦气,他们走了那么远没歇,偏偏就是在我歇脚的地方停了下来。

  押队的:“歇一歇!歇一歇!”

  要吃的,要水的,唧咕个没完。

  押队的精神饱满得很,还在那大叫:“立者,行伍者之彩!定者,行伍者之神!你们眼屎巴巴的,翻了两座山啦我就见一群游魂!”

  我立刻把早已压低的头又压低了几寸,我不知道我有这么倒霉的,那个押队的家伙是李冰。

  我(OS):“从前初次远行,再也听不懂路人的口音,离愁顿生,以为离开了家乡,后来却发现压根还在北平。跑了一天一夜,抬头却见熟人,连虞师防区也没出去了。”

  我就那么冒着汗,把脚别在石头后边坐着,我知道我的样子很不自然,但已经顾不得了。

  我低着头。听着那个咔咔的脚步声向我临近,我瞅着我的汗流到鼻尖,滴在地上。

  李冰:“这位小哥,年纪青青,正当有为,国难当头,岂能坐视?”

  我便低着头,瞪着李冰的脚尖:“啊吧啊吧。”

  李冰(OS):“哑吧?”

  我便变本加厉地:“啊吧啊吧啊吧啊吧。”

  李冰:“哑巴还是装哑巴?我翻了两座山。碰见十个人,倒有七个给我装成哑巴——你抬了头我看看呗。”

  我差点没噎死,而李冰拿着他显然是用来抽人而不是打马的马鞭把子轻轻敲我的头。

  李冰:“抬头抬头。我看看你怎么装。”

  我只好和他僵峙着。

  我(OS):“十个壮丁,千里迢迢地押到前沿,倒要死掉七个,押丁的便要一路上找人补充,我便被这样补过。说实话,我也这样补过别人,一个半块银元。”

  李冰:“抬头!”

  我知道再搪不过去,抢了他马鞭子拔腿就跑。好极了。那小子奸似鬼,立刻就瞧见我鞋子。

  李冰:“逃兵!抓住他!”

  我开始狂奔,一边还忙着把马鞭子冲他砸了过去:“王八蛋!”

  一个像我这样瘸着连跑带蹦的人实在是特征太明显了,他立刻就认出来了。

  李冰:“炮灰团的死瘸子!打死他!”

  我狂奔着,他的兵分出来几个愣追着。最愣的小子就举了枪砰地一下,幸好是没打着,并且开枪的要捎带上李冰的一个耳光。

  李冰:“我是说抓到了揍死了他!”

  于是我狂奔着,他们愣追着。一个瘸子如何与有两条好腿的在平路上赛跑呢?我冲出了马路,沿着山坡连滚带爬地跑。

  但他们照旧玩命地追。

  我连滚带爬地跑着,我后边一群王八蛋连蹦带蹿地追着。

  这样下去着实不是路。每一次回头我都发现他们越来越近。王八蛋们在我后边嘻嘻哈哈地笑骂着。他们甚至有空捡了石头来摔我。

  王八蛋们:“跑啊,跑啊!死瘸子!”

  “他跑起来真像老母鸡!”

  “这种人怎么吃上这碗饭的?”

  我悲愤交加地骂回去:“你妈巴羔子!”

  我蹦着。吃力的腿蹦着,吃不上力地腿拖着,并且我发现更大的绝境不在我身后,而在身前一前边没路,这是他妈个断崖。

  山层层叠叠苍苍茫茫的,看在眼里真是种叫你无路可走的壮丽。

  我:“我要活!我要活!我要活!”

  如是地大喊了三声,我像个面口袋一样跳了下去。

  王八蛋们:“真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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