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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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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啦死啦抬起了头,丫可真不像个军人,一只手护着被抽过一记的那边脸,至少不要两次全打一个地方吧? 虞啸卿:“手放下去。” 死啦死啦很无奈地放下了手,看来就是同一个地方啦。 虞啸卿瞪着他看了很久,已经不是生气啦,冷漠、鄙视、奇怪、甚至还有某种已经过去了的友谊——虞啸卿对死啦死啦并不像对别人那样的,如果像对别人一样,我想三两个死啦死啦也早已毙啦。 “你自生自灭吧。你和你的虱子们。”说完,他走了。他已经不再愤怒了,因为早已出离。何书光几个以同样的冷漠跟在他后边,但那种冷漠并不太持久——因为何书光半截子想起他的另一个主人。 何书光:“副师座,走啦!” 我看见唐基,搭着阿译的肩,从交通壕后边漫步过来,这边有多紧张,他们那边就有多融洽,阿译的脸通红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泽。我想他就算撞见他死了的老爹,怕也就是这种表情了——不,我觉得他和他老爹并没这么亲密。 我不知道他们说什么要说那么久,我们在江边和林里奔命多久,他们就说了多久,我只知道我们最近做的那些见光死的事又被卖了,大概还包括我亲了小醉一口,我愤怒的不是阿译,而是死啦死啦,他就当没事一样。 他们一边还在说着什么,最后唐基轻轻拍了他的肩,连告别话都没有的,唐基总是深谙如何在最短时间内让一个人成为自己的朋友。然后阿译站在那目送加心送,那贱样简直像一个三百年没碰女人的男人大战三百合之后的表情。唐基走过我们中间,和蔼的目光并不回避我们,也不像虞啸卿那样视而不见,他甚至还在死啦死啦身边停下,轻轻拍了他三下肩,说:“好自为之啊。”然后他们便从我们的阵地上消失了。 阿译还戳在那,幸福已经换算成同等份量的失落和茫然;死啦死啦又低了头想着事;我们全都一样的不知所措。 枪声零碎地响着,我们在山林里狼奔豕突地追逐着一个看不见的目标,都快累死了,泥蛋扒着一个同僚站稳了。胃里没什么内容,他只好吐清水。 泥蛋:“湖……湖北……没这么多鬼山……” 枪声一响,他扒着的人躺在地上,泥蛋一起摔在地上。 我们回师,终于找到了树丛里一个比狐狸洞大不了多少的洞穴,我们往里一个个地扔手榴弹。 我们从此不得安宁。 一声枪响便得在连山羊都能跑死的肠子路上颠扑。强身健体,还得提防哪个被追疯了的日本兵来上一发准得要命的子弹。 跑得半死的我们。坐在林边,看着那支怪异的队伍过路:由禅达百姓用老枪、火枪、大刀梭镖武装起来的队伍,我甚至看见有家伙扛着一柄青龙偃月刀。他们走着,时不常就拿下肩上的大火枪,对着林子里喷上一下。 一周后禅达城外的一家百姓被杀绝了,所有的衣服和食物也都宣告失踪,虞啸卿于是组织了一场大会猎,杀了六个,抓住一个,那一个在押解回途死于耙头和拳头的风暴。从此后禅达组织了民防,经常大半夜我们还要听他们制造出的怪动静,禅达也不得安宁了,禅达从此再也不敢睡觉。 我们在祭旗坡的壕沟已经全挖得了,那帮酷爱土活的新兵们却总还要精益求精地再做修整。我在他们挖出的防炮洞里,从枪眼里用望远镜张望对岸。 那边也在筑防,这回像是真的,也是精益求益地往地下发展。我在地表几乎搜索不到日军。 日军再也没有进攻,实际上他们上次的进攻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一条贪婪的蛇发现自己吞下了一头象,这头象很可能撕破它的肚皮冲出来,一个古老的故事。我们隔着一条江看着渐息的波澜。 南天门的日军联队现在开始学习我们,像土拔鼠一样往地下发展。死啦死啦说对面的山已经快被挖空了,并且他很荣幸地通知我们,竹内连山从军前就学的木土工程。我们无所谓,就算真有反攻之日也轮不到我们,虱子命不操这份心。” 我把望远镜调到最大倍率,仍然看不清南天门之顶永远在雾霭里的那棵巨树,那里一直在传来隆隆的爆炸声。 我:“他们好像要把那棵树炸倒。” 我是在跟死啦死啦说话,他坐在那,在这个临时的战地住处里,就着一张小桌子捣着饭盒里的杂粮饭,他的菜是盐水泡芭蕉根。 死啦死啦:“哪棵树?” 我:“那棵树。南天门顶的那棵神树。迷龙要死在下边的那棵鬼树。” 死啦死啦:“不是炸倒。飞机侦察说他们正把那棵树改成南天门最大的碉堡。” 我:“开飞机的瞎了眼啦。那棵树都半石化啦,炮弹上去也就啃个小坑。” 死啦死啦:“所以是碉堡嘛。碉堡碉堡,不是凉亭子。跟你说过竹内是学木土工程的。博士。” 我不再说话了,并且终于在望远镜里找到了设在那棵巨树上的一个炸点,在那样的爆炸下树只被炸下了一根旁枝,我想象不出那是怎样的一个碉堡。 然后我在半山腰上看见一条大狗,蹲在那,倨傲地看着我这个方向。它理应看不到我,但我觉得被它看到——这是比那棵巨树的改造更让我吃惊的事情。 我:“狗、狗肉?!” 死啦死啦:“嚷嚷嚷什么呀?你当我吃的是什么美味佳肴吗?” 我:“狗肉叛国啦?!” 死啦死啦:“扯蛋。” 我也正好看见狗肉跑到我们这防炮洞的门口,瞧了我们一眼,没发现什么它能有兴趣的事情,于是把一个过路的新兵扑倒在地上——那是它的娱乐。 我继续看南天门上那条和狗肉一模一样的狗。我有一种错乱的感觉。几天以后我才搞明白,竹内养了一条一模一样的狗。不,我错了,死啦死啦从来不承认狗肉是他养的。处的。他贱兮兮地说。 作为传令官兼副官,上哪儿我都得贱贱地跟在那家伙的后边,包括现在这样地视察阵地。我们的阵地已经扎下了模子,一向无人光顾的祭旗坡现在不复往日。它有了一种潦倒而穷苦的军事氛围,虽然什么都缝缝补补,啥都破破烂烂,但它是军事氛围没错。我们的衣服都和土一个色,稍用点儿劲就能把已经腐化的布质给撕烂了。人们在吃饭,吃的是和死啦死啦一样的东西,每个人都面有菜色。我们进入了堑壕时代,霉天雨地,这样打仗的兵第一个想的不是打仗,是耗日子。把对方沤霉沤烂沤死。 蛇屁股在向死啦死啦抱怨:“附近芭蕉树都挖完啦。再下去连盐水泡芭蕉根都没得吃啦。” 死啦死啦:“上横澜山挖。” 蛇屁股:“他们打我们。” 死啦死啦:“总不能次次打吧?要想吃光头杂粮饭你们就别去。” 迷龙便对着那一帮干瞪眼的新丁乐:“吃。吃。早说了吧,有你们好果子吃。” 死啦死啦便当那块跟他没关系了,在阵地上横瞄竖瞄着,他的着眼点在对面南天门。 死啦死啦:“这地方该放门炮的。一个团连门炮都没有,实在不像话。” 克虏伯:“是啊是啊。” 我便警惕地瞅着死啦死啦:“你是不是又想去找你那门战防炮啦?” 死啦死啦便光天化日之下向着迷龙嚷嚷:“老板啊。再给我弄两副丝袜两块香皂来!要茉莉香的!” 迷龙瞪他的眼神比我还警惕:“你已经欠很多债啦。” 死啦死啦:“打欠条打欠条。” 迷龙:“打欠条就没折扣啦。” 死啦死啦:“打欠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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