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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小醉哭着胡乱说着:“……是隔壁王大爷啦……脑袋有问题的……不要理他。”

  门外那个人显然是在否人小醉说的话,“老子上回给的双份钱呢!说了下回来。光收钱你也要做事啊!”

  小醉勉力地编着谎话,“……脑袋有问题还喝多了……”

  我闷着,闷一会儿后掀起门帘,院里有一截锹把。

  我出来,捡起那截锹把,我看了看门。小醉追了出来,怕门外那位说得更多,她不敢吱声,只是猛力想把锹把给夺走。

  我看着门。

  外边是一个我的同类。区别只是他揣的是钱,我揣的罐头。

  于是我转向院里那几块我曾撼过而没撼动的石头,现在我有了一根杠杆和根本无处渲泄的愤怒,我成功地把它撬了起来,让院里有了石座。

  门外已经没声了,那哥们儿显然是已经走人了。

  我站直了,累得眼冒着金星,小醉愕然地看着我。

  “你……你不能老在屋里呆着,你要晒阳光啊!”我说。

  然后我看着这个千疮百孔的院子,一个全无生活能力的人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年,要料理而没料理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我看了看房顶,“烟囱方向不对啊!哪个地方都有常风向的,这方向,烟倒呛着自己了!”

  小醉绝对讶然地啊了一声,“我以为就是这样的。”

  我开始挽着袖子,那是个大工程,“没办法,真拿你。”

  然后小醉跟着,我去和烟囱决战。

  我蹲在收容站外的路面上,泥蛋和满汉在他们的哨位上唤着我。我累得要死,早上还崭新的衣服已经是灰一块土一块油烟子好几块,我望着禅达的暮色。

  泥蛋叫我:“烦啦,你进来撒。”

  我学他说话,“不进来撒。”

  满汉也招呼我,“来给我们讲打仗。”

  我没有一点儿心情,“我放屁的。我没杀过人,我吃斋念佛的。”

  “鬼信嘞。”

  “我放的就是鬼屁。”我说。

  收容站里传来人渣们做饭时必有的嘻闹,腾着巨大的烟雾。我的身边也有一座长明灯,我看了眼泥蛋和满汉,那两货冲我涎笑了一下。

  于是我回了头,靠在墙边,仰着头,看着炊烟竭力想升入云层,然后在一个遥不可及的位置上便被吹散。

  我累得要死,一边想着再有空得去帮小醉把活干完。我没法儿在她那做一个销金的醉汉,哪怕是销紧俏的罐头,因为在她眼里我不是别人。

  我们没法儿摆脱死了的一千人,以前一万都可以轻松忘掉。这回我们被诅咒了,下咒的人叫死啦死啦。他死了,他该死。

  泥蛋和满汉忽然都跑到我身边站着,我诧异地看了看他们,再看了看他们的哨位,原来是狗肉大摇大摆地站在他们的哨上了。

  然后我远远看见一个人过来,即使是步行,他也快得像炮弹。那家伙是迷龙,新发的军装又给撕破了,嘴角有血痕,脸上有抓痕,拳头不知道打什么打肿了。

  “他还真是,晚饭说爬也得爬回来。”泥蛋说。

  我跟迷龙打招呼,“迷龙回来啦?找着人打架啦?”

  迷龙斜我一眼,“你跟我打?”

  “你一定能把自个儿作死,早晚的。”我说。

  于是迷龙开始冲我扑打翅膀,“小鸡!小鸡!”

  我刺激他,“老婆孩子都跟死胖子跑了,这年头胖子没好人,可能把你老婆孩子养得肥肥的。”

  迷龙仰天长啸:“狗卵子!”

  他叫完了就冲天吸了吸鼻子,可能对我们他是怎么也不好意思打的吧,所以他又输了,一头扎进收容站。

  郝兽医在门口叫我:“烦啦,吃饭啦!”

  我应道:“再坐会儿。不想进去。”

  老头儿提醒我:“今天量不够。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送吃来。”

  “来啦来啦!”我一骨碌起身照收容站里扎。

  我的狗友们在院角支着锅,一锅饭正被七手八脚抢盛着,果然是不大够,我抢了个碗照里扎,狠刮着锅底。

  菜是咸菜头,也被稀里哗啦抢着。

  蛇屁股问:“罐头呢?罐头叫烦啦偷走啦。”

  我低着头,连咸菜头都不抢了,我猛扒饭。

  不辣涎笑着说:“快活不,烦啦?”

  丧门星贱笑着替我回答,那表情实在有辱武德,“快活死了。”

  “快活得都不愿意进来跟我们待着了。”蛇屁股说。

  迷龙坐在我们的圈子外,一碗饭盛得冒了尖儿,也不吃,阴郁地看着我们。但是连郝兽医也在傻笑。

  不辣催我:“快活就要说出来啊,让我们也快活。别装扒饭了,这里的规矩进了碗就没人抢你的。”

  “他喜欢吃独食。”阿译说。

  我瞟了阿译一眼,阿译见势不好立刻低头扒饭。

  我对他说:“拿你上桌我绝不吃独食,吃不消你。”

  蛇屁股欢呼:“好啦,烦啦正常啦,我还以为他触邪啦。”

  不辣一叠声地催:“说说说说说说。”

  我拉了个长调高呼:“累-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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