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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他放下手茫然地望着空中,电脑自动启动了屏幕保护程序。照片开始出现在画面上。那些照片是和秀珍一起出去旅行时照的。罗马冰激淋店前秀珍微笑的样子,普及岛海边两人搭着肩膀站在一起的情景……而现在这些照片到底离自己有多遥远?他无法估算这心理上的距离。就像照片中那些记忆的细节都已被抹掉一样,感情也变得淡漠了。内心的许多东西就像白雪覆盖的世界一样,模糊而纯粹。那多年的爱情,还有过去的生活。

  仁秀关掉电脑。把电脑推开时,他看见了放在桌子上的那张纸条。

  ‘冰箱里有水。’

  这是那天早晨在书英房间拾到的。那天,仁秀把这纸条随便扔到床上后就出门了,傍晚回来时发现它被整齐地摆在了桌子上。看来打扫房间的服务员有着这样一条原则:垃圾桶以外的东西一律不准随便扔掉。仁秀就那么放着那张纸条。并不是舍不得扔,而是没有理由特意去扔掉。之后,来来回回总能看到那句话。冰箱里有水。有时看到这句话,就好像真的喝了杯爽口的水一样,感到一阵清凉。

  仁秀从房间出来,沿着雪路走了一会儿。然后回到车里,把音乐放到了很大声音。但他的心仍无法停留在某一个地方。从车上下来,仁秀开始在停车场附近团起雪来。他将手中团好的雪球朝墙壁砸去。雪球碰到墙壁立刻破碎,在墙上留下不同形状的白色痕迹。这时,他心里似乎舒服了一些。仁秀又团起雪,朝墙壁砸去。他要一直砸到没有力气为止,砸到瘫倒在地、筋疲力尽得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为止。

  那时,书英正在看电视,来回地换着频道。书英在规定时间内探望了京浩,但她仍然不能为他做任何事情。身体上连接着各种机械装置的京浩显得越来越陌生,书英只是习惯性地去探视,并像走个形式似的看他几眼。护士和医生说明了京浩的情况,每次几乎都是一样的---在观察。

  对于书英来说,除掉探望京浩的那两个小时,一天中剩下的二十二个小时都是空荡荡的。无法安静地坐着,没有人可以说话,没有家务可做,不能做饭……如此的二十二个小时。她沿着医院外三岔口的每一条路走了个来回,顺着江堤一直走到水泥厂,再沿反方向走到公园,然后在公园里停留了好一阵,可傍晚还是没有来临。好像时间跟随着书英的脚步不断地延长,延长……

  站到江堤遥望对岸,她发现那断崖每次看都不太一样。站在对面看,那就是个笔直的悬崖,但从江底仰望又觉得像个圆规。走到太阳升起的方向回头看时,发现它像个背部椭圆的乌龟,从太阳落山的方向看就只是个巨大得令人窒息的岩壁了。

  书英长长地叹了口气,把电视关掉了。周围立刻变得十分安静,这时有声音传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倒墙上,发出沉重的响声。那声音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出一次。有点像稀疏的莫尔斯电码,又好像有人在打沙袋练习拳击。终于,书英打开窗子看了看外边。

  是他。那个喝醉后敲着房门说要谈谈的人,那个递过来药包并说:“加油!”的人……书英相信是因为他,自己才重获新生。京浩出事后,书英一连几天都无法哭泣、也无法入睡,神经总是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但自从和他从天涯村回来后,她终于渡过了这样的难关。

  因为有他在身边,才能坐在田野上放声哭泣。因为信任他,才能在别人的车上酩酊大睡。书英相信,他和自己有着一样的痛苦,在无言中也可以产生共鸣、彼此理解。那时,在车上偶尔醒来的时候,也会想这是哪里,那个人是谁,但没多久就又陷入沉睡。可以感觉到他帮自己把头扶正,但那时实在睡得太沉,无法睁开眼睛。又沉又长的一觉。

  醒来的时候,书英感觉到很多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内心里那爆发之前不断沸腾着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她亲身体验到,内心的变化是束手无策的,不可阻挡的。这都归功于那个男人。

  那边,仁秀弯着腰拾起雪,再用双手将其团好,最后朝墙壁猛扔过去。他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仿佛正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儿。书英在那里望着他,仿佛在做着一件重要的事儿。之后的一个瞬间,抬起头看天空的他和低着头看窗外的她视线相遇了。三层楼高的空间中立刻传递着某种信息,两个人似乎都已听懂。书英披上外衣,向停车场走去。

  仁秀把刚刚团好的雪球递给书英。书英默默地接过雪球,像仁秀所做的那样朝墙壁砸去。雪球没能落到墙上,在中间的位置掉了下来。书英笑了,仁秀也跟着笑了。书英感觉仁秀的笑有些苍凉,同时从笑容中能看出他很善良。

  “我们走走吧?”

  笑过之后,仁秀提议。书英点点头,跟在仁秀身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朝公园方向走去。书英问仁秀是不是搞体育的。说看到他掷雪球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仁秀说自己是做舞台灯光的,就是设计演唱会的舞台灯光,并把它们设置到舞台上。书英说仁秀的工作很有意思。

  “灯光师总是只想着灯光。比如现在,我看着路灯折射的光线就会想,如何在舞台上表现这种银光呢?”

  仁秀又说,在军队的时候看到铁栅上的探照灯也会想到舞台照明,到迪厅玩儿也要留心观察灯光的设计。他又补充说,甚至在约会的时候,如果道路上雾气与路灯的光线幻想般地结合在一起,那么比起身边的女朋友,自己会更加注意灯光。

  听着仁秀的故事,书英轻声笑了。仁秀也跟着笑了。笑过之后,仁秀问书英是做什么的。书英回答说是做家务的。

  “全职的家庭主妇也是一样的吧?整天想着好吃的菜和精细的家庭帐簿什么的。”

  “也不全是。偶尔会离职,或者罢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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