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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秀珍成了植物人,要安静地躺在那里度过余生的话……”过多地担心未来不是仁秀的风格,但仁秀感到自己好像已经不是自己了,从医生的办公室出来,他径直走到了楼顶,想一个人安静会儿,努力打起精神。他不知从何做起,一切都毫无头绪。风从四周吹来,在楼顶肆虐。

  “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不要乱来哦!”秀珍出差前说的这句话随风飘过仁秀耳边,很完整很清晰,她还用一种轻快却很特别的低沉声音轻轻补充了一句:“如果有事,不要让我知道。”仁秀走到秀珍身边,低头看着她,目光清澈得几乎可以映出他的内心。“如果有外遇,不要让我知道。”秀珍这句话说得很明快,仁秀喜欢秀珍这一点,这应该出于她的宽容与自信吧,她相信仁秀的心绝对不会偏向其他女人,相信他们之间的紧密关系是任何人都无法插得进来的。在秀珍面前,仁秀喜欢做出一副向她投降的态度。

  仁秀靠在屋顶的栏杆上,眺望。四周山峦环绕,风儿从每个有山的地方吹过来,它从左边掠过耳际,又从右边将仁秀的头发弄乱。仁秀意识到,现在他应该陪在秀珍身边,这无论对自己还是秀珍来说都有好处。

  在避风的地方抽了两支烟后,仁秀离开了屋顶。刚下了几个台阶,他看到下面坐着一个人,一眼就能看出是那个女人,那个穿着深褐色毛衣坐在浅褐色长椅上,一动不动,好似长椅上固定装饰物的女人,看来她也从医生那里听到了不太好的消息。此时,仁秀的内心好像灯火熄灭后的舞台,而面前蜷缩着的这个女人就是最合适不过的配角,他们是欢呼和灰尘渐渐散去、连灯光和音响营造出的幻想都已经熄灭之后孤零零留在舞台上的两个人。

  仁秀看了看那个女人,又轻轻走回了屋顶。这不仅仅因为带着皮鞋的声响从别人的悲痛中经过是一种无礼,而是当他一看到这个女人,情绪就又波动起来。

  仁秀从未想像过没有秀珍的生活。他们一起走过了二十几岁的年代,两人在校园里相遇,仁秀毕业、服军役和工作期间,秀珍一直都陪在他身边。秀珍使仁秀明白了灯光工作也是一种艺术。每次演出,她都会捧着一大束花赶来,对仁秀制作的灯光效果发出感叹并描绘自己的真实感受。她教给仁秀日常生活的规则和窍门:每天要刷三次牙,每次都要在饭后三分钟以内进行,时间要持续三分钟以上。这就是秀珍教给仁秀的所谓“3,3,3战术”。

  最重要的是,秀珍给仁秀的生活涂上了一层亮丽的黄色,只要秀珍在,无论什么情况,所有的感觉似乎都会变成黄色,新鲜而亮丽。真是个奇妙的女人。

  直觉告诉仁秀,在失去秀珍的那一瞬间,生活的亮度,色度和浓度都将迎来剧烈的变化,希望她能挺过这次难关。抽了两支烟,仁秀离开了屋顶,那个女人不见了,仁秀看了看四周,朝着重症监护室走去了。

  快走到病房的时候,仁秀发现那个女人正站在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外,双手插在深褐色毛衣的衣兜里,额头靠在玻璃窗上,茫然地看着里面。透过巴掌大的窗户,只能看到房间里面病床的栏杆和患者缠着绷带的额头,即便如此,能这样看着总会感觉安心得多。除了徘徊在重症监护室周围,仁秀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仁秀坐在重症监护室前的椅子上,给光一拨了个电话。虽说没有不重要的演出,但这一次绝对是特别重要的。演出在一所大学的体育馆里进行,舞台足有50米宽,纵深也有30米。灯光要能够覆盖整个舞台,因此舞台越大,灯光的设计就越细致。另外,台下一部分座位是和舞台的左右两边平行排列的,这就对灯光的要求非常高,需要制造出能吸引整个现场各个位置的观众视线注意的灯光,还要完成在各个角度都感觉不到灯光死角的周密设计方案。最重要的是,光线要有力度,要丰富饱满。

  光一说,刚刚结束昨天的灯光检测工作,中午准备进行技术彩排。

  “你自己没问题吧?”

  “是的……”光一的回答显得有些软弱无力,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会尽全力的。”

  仁秀跟他在一起工作了很久,对他的能力还是很有信心的,再说,年轻人只不过在技术方面还缺少点经验罢了,在对音乐的把握和感受力方面反而更加出色,他们可以用全部的身心去体会音乐,任何情况下都可以发挥机敏的爆发力,仁秀在那个年龄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你会做得很好。”

  仁秀的话中充满了对光一的信任,而且这次灯光设计两人一开始就是在一起工作的,所以对光一来说这点工作不会太勉强,但在演出当天自己还是要过去的,就算照明机械都已完美地设置好,控制台的程序也准确无误地输入完毕,但操作还是需要由人来完成。歌手在舞台上的演出方式经常会与唱片不一致,灯光也是一样的,演出一旦开始,就会有很多变数,这时灯光也要适时调整,创造出新的变化。实际工作中的应变能力和灵活性是年轻人所欠缺的,这也正是前辈们的优势所在。

  “金代表那边,我会再打电话的。”仁秀刚要挂断电话,光一问到了秀珍的情况,仁秀简单地回答说:“伤到了一点儿。”光一似乎还想继续询问,仁秀说了句“辛苦了”就匆忙结束了通话。

  刚才站在重症监护室窗边的女人这时正坐在仁秀对面的椅子上,一只胳膊支在椅背上,手托着头部,斜靠着坐在那里,这个姿势看起来比刚才舒服得多。透过窗子,深深投射进来的冬日阳光落在她深褐色的毛衣上,像是在抚慰着她。

  这时,仁秀才觉得有点奇怪,从昨晚到现在,一直不停地遇见她,重症室、屋顶台阶、就连这走廊里……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她的庐山真面目到底是什么?仁秀开始注意起这个女人,深褐色的毛衣看起来不太吉利,褐色使人显得憔悴,似乎会带走人们身体和心里的力量……

  仁秀从那女人身上收回视线,拨通了秀珍公司的电话,他得告诉她的公司,秀珍出事了,最近一段时间不能上班。接电话的是个女的,“我是姜秀珍的丈夫。”仁秀首先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我妻子在昨天出差的路上遇到了车祸,刚做完急诊手术,现在躺在重症监护室,意识还没有恢复,所以……”如果当时接电话的女人没有打断他,仁秀是准备这样说的。但是听到她机械般做出的那句回答,仁秀忘记了所有要说的话。

  “姜秀珍现在正在休假,您有什么事?”发报机一样的声音从耳朵进入脑海,扰乱了他的思绪。仁秀像是没听懂女职员的话,反问了一句:“噢?您刚才说……”

  女职员又打断了他:“从昨天开始休假4天,如果您有急事,要不要告诉您她的手机号?”

  “噢,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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