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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7.河滩地芦苇丛内。

  芦苇丛一片哗哗大响,米河跟随着村里的老弱妇孺向芦滩深处奔去。芦滩外,狗吠马嘶,乱晃着火把的红光。显然,衙役追寻而来了。一男孩陷在泥沼里,哭起来,米河一把将孩子从齐腰深的沼坑里拉起,抱着就走。

  男孩回喊:“母亲!母亲!”米河回头,见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妇女也陷在泥沼里,急忙放下孩子,奔回去将那女子拉了上来,随即一手拖那男孩,一手拉那妇女,向芦苇深处奔跑。一伙衙役已下了芦滩,手里操着绳棍,打着火把,边搜边大声喊叫:“王家坟的活口都听着!王帅爷说了,只要你们把田税交足,就不送你们跪刀子!就不让你们坐酱坛!要是你们再躲着不出来,王帅爷说了,男人割下头的!女人割上头的!不男不女的上下都割!”

  一路扫将过来的棍子呼呼地响,扫得苇叶纷纷飘落。

  米河回头一看,见那火把已近,衙役那通红的帽缨也近在眼前,顿时急了,见着一丛芦苇,便将那男孩往巢地里按,示意那女子也蹲下,自己便在男孩身边趴了下来。衙役越来越近,那靴子踩水的声音吱吱响着。突然,那女子怀里的婴儿蹬着小腿,张开嘴哭出了一声。女子顿时吓坏了,赶紧用手掌捂住孩子的嘴。婴儿的哭声闷在了母亲的手掌中。

  米河看得呆了月毗衙役挥打着棍子,打得苇叶纷纷落在米河和那母子三人的头上。母亲的手越捂越紧。米河震惊的眼睛也越睁越大。好一会,衙役向另一丛芦苇走了过去,很快就从那儿传来女人孩子的哭喊声和挣扎声。

  那母亲的手松开了。突然,母亲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泪水汹涌而出,身子一软,昏倒在地上。米河爬过来一看,惊得如五雷击顶。那婴儿嘴角挂着血,歪着小脸已经死去!

  无法再控制自己的米河双目贲张,嘴巴龛张着!……许久,他的一只手伸进了泥里,猛地抓了一把泥狠狠堵住了自己的嘴……

  8.芦滩边土路上。日。

  被捉住的村民一串串地从芦苇丛里牵出来。米河、那男孩和母亲也在其中,年轻母亲脸色煞白,怀里还紧紧抱着死去的婴儿。米河低声:“大姐,你叫什么?”那女子目光定定的:“阿珍。”米河看了看死婴:“男孩么?”阿珍:“女娃。”米河:“你男人呢?”阿珍:“死了。交不起田税,坐酱坛坐死了。”米河:“那衙役喊的跪刀子、坐酱坛是怎么回事?”阿珍看看米河:“哪里人?”米河:“浙江钱塘人氏。”阿珍:“秀才?”米河:“跑脚的行商。”阿珍:“我知道,你是为救我们母子三人,才没逃去。你是好人。”米河:“告诉我,你男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阿珍眼里又涌起泪:“等一会,你就会看到了!”

  9.一座荒寺前。

  十数口大酱坛在寺门口往左排开,十数把铡刀开着铡在寺门口往右排开。被押来的村民黑压压的一大群,衙役手中的长鞭在人头上挥得啪啪山响。走出一个衙门官员,喝了声:“都静了!”

  鞭声停下,孩子女人的哭声也低了下来。那男孩子害怕,躲在米河身后,眼睛惊恐地看那衙官。米河轻声:“别怕,有我!”衙官侧着脸在人丛前走了一步,往一块大石上站了,长长叹了声,道:“王家坟啊王家坟,这地方风水多好!前年春上,钦差大臣田文镜田大人,捧着雍正爷开荒造田的圣旨,在你们王家坟住了七天,看着你们开出了三百二十亩好田!去年春上,咱们河南督台王大人,也在你们王家坟住了七天,看着你们开了五百二十亩好田!今年春上,本官奉王大人的钧谕,也在你们王家坟一住就是七天,看着你们又开出了七百二十亩肥嘟嘟冒黑油的好田!这三回开的田加起来,总共有一千五百六十亩!按着雍正爷为咱河南新开田亩颁下的成规,那新开之田,头一年只征一成的税,第二年征二成的税,第三年才征三成五的税!也就是说,你在田里收了一百斤谷子,到了今年,才缴三十五斤!你们问问良心,跑遍大清国上哪找这么轻的田税呢?嗯?你们还不知足啊?还变着法子拖儿带女往外逃,家家都像绝门户似的,灶上无烟,炕头无人!你们,对得起雍正爷么?对得起田文镜大人么?对得起王士俊大人么?对得起我陆大人么?”

  村民个个青黑着脸,不做声。米河低声问那男孩:“你们王家坟真开了好多新田么?”男孩摇摇头:“我爹说了,就是把王家坟的地都擀成了薄饼,也没这么多田。”米河点了点头。

  衙官冷冷一笑:“本官已经是好多回这么捕鱼捉鸟似的找你们了,本官不想再有下一回了!——来人哪!”

  几个凶神恶煞般的衙役走了出来。衙官:“按着老规矩办!把那连一粒粮也没缴的户头给带上来!”

  寺门打开,一大群被绑着的男女老幼被押出。村民中响起一片哭声。衙役上前,将押出的分成两队,一队赶往酱坛边,一队赶往铡刀旁。米河的心揪紧了,那男孩紧紧抱住了他。

  衙役也分成了两队,一队将人一个个往酱坛子里栽去,一队将人按着跪在铡刃上。随即便有衙役扛来了一桶桶粪便,往那酱坛里倒去,那坛里的人便在粪中挣扎起来;另有两个衙役抬着一筐盐,往那铡边一放,对着一双双已经被血染红的膝盖一把把撒下盐去,跪铡的男人女人和孩子发出一声声惨叫。

  人群中哭声冲天!抱着死婴的阿珍双腿一屈,昏倒在地。男孩松开抱住米河的手,扑到母亲身边,大哭:“母亲!母亲!”

  米河从未见过如此酷刑,脸扭曲起来,猛地推开身前的人,往前挤去。他的手臂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了。他一怔,回头。抓住他的是周钟!米河:“是你?你在这里干什么?”周钟沉声:“刘大人让我来找你!”

  米河:“松手!”

  周钟的手抓得更紧了:“米大人想救人?”

  米河眼里喷着火:“你看!那酱坛子里的人,都快被粪淹死了!”

  周钟:“刘大人让我告诉你,轻举妄动只会坏事!”

  米河:“要是刘大人也在此,就不会这么说了!你放开……”

  “你们不是人——!”突然,人群中响起一个女子的尖叫声,米河一惊,这声音竟是如此的耳熟!他踮脚看去,只见一女子从人堆里疯了似的冲了出来,从地上抱起一块石头,重重地往酱坛砸去!酱坛轰的一声碎开,坛里的人连同粪便一起涌流出来。那女子踩着粪水,像跳着一种疯狂的舞蹈似的,又抱起一块石头往另口坛子砸去,坛子四分五裂!米河惊声:“小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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