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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用一个卒子推掉了一个卒子,然后用飞马吃掉了过河之卒:“你看见死了太多人,就把自己也当成一个必死的卒子,所以沉不住气。眼下这把棋要交给你呢?就得沉住气,因为我给你的不是这把棋,是人命,是你叫做同志的那些人,同志们的那些命。”

  “我就是个革命军中马前卒,我下不起这盘棋。”

  那人笑着看看欧阳:“你真是个心思很重的人。”

  “是的。”

  “你怕看见别人牺牲。”

  欧阳有些出神,子弹的尖啸和人的惨叫似乎在耳边再现:“我是大屠杀里幸存下来的……您肯定明白我的意思。”

  那人点点头,把枰上的棋给搅了:“我明白,可天下又要变,谁也不知道它会变成什么样子,可铁定会变。”他揉着自己颊上的肌肉,一时也有些出神。

  “因为迁都重庆的南京政府?”

  “不是的,我知道你潜伏的时候国共还在做生死之争,可现在不是了,现在是因为鬼子……听说你去过日本,还能说一口了不得的鬼子话?”

  “早期那里是境外的一个革命根据地,可那时候我就想,他们迟早会向中国找生存空间。”

  “前戏早开锣了,现在是高潮,国军和鬼子在北线打得不可开交,尽管有个台儿庄大捷,可我们判断国字头的溃败是早晚的事。喊打仗的人太高高在上了,真在打仗的人又搞不懂这通打和以前的内斗有什么区别。”

  “真打到头上时他们会懂的。”

  “火烧眉毛的时候唾沫星子是灭不了火的,没时间了。”

  欧阳不语,那人也开始沉默。原来安静的小巷更加寂静。

  与这寂静相反的是另一条街上的喧嚣。那里,一干帮会中人正将一个叫皮小爪的车夫摁在车上痛打。突然,刚才风一般离开的四道风一车当先从街口撞了出来。四道风脚下如风,声如洪钟:“借光借光借光——”他连人带车撞进了那帮会人群,有两个人飞了出去——不是撞的是而是被脚踢的。

  四道风把车旋了大半个圈子,帮徒们闪让不迭,他笑嘻嘻地在人圈中站住:“我叫四道风!四海为家的四,不讲道理的道,狂风大作的风!”又顺手把皮小爪拉到自己车上,找准了对方的头领:“金头苍蝇,你找我?”

  被叫做金头苍蝇的廖金头往后让了一步,他是个一脸投机相的壮年汉子,仗着人多不让人:“车行交我们五抽一的过街费,这是打有车就有的规矩,你们行怎么不交?”

  “我刚才有没有说我是不讲道理的道?”

  廖金头挥挥手:“那我就是不讲道理的祖宗!”

  话刚说完,他身边两帮徒的后脑被轻拍了一下,回头,是一脸精忍的古烁:“我是三道风,我叫古烁。我打过招呼了。”他把那两颗头狠狠撞在一起。

  廖金头这才想去腰里掏家伙,家伙刚就手,脸上被轰了一拳,天旋地转的视野里,是长相木讷的大风。大风是个哑巴,他冲廖金头竖起一个指头,然后指指自己的鼻子。

  立刻,这里成了一场混战,四道风在人群里指东打西,如同一道旋风。

  一片嘈杂。

  而长巷里,依旧寂静。欧阳和那人还在沉默。

  突然,那人从棋盘上混作一团的棋子里分出一个车,直指欧阳这边的将营,打破沉默:“这就不是唾沫星子的事了,这是北线战场,这是一队脱离正面战事的鬼子,是来自南京方向广岛师团的一个精锐大队,刽子手来了什么的干活?我不用多说。”

  欧阳看着棋盘上的将营:“可这是哪里?”

  “是我们脚下的地皮,同志,是沽宁。”

  欧阳有些错愕地看看对方脸上的苦笑,眼里很快闪动着炽热。

  “沽宁只有一个七八九流的守备团,铁守不住。我们的组织是依附在旧有的三教九流上,鬼子所过之处三教九流一水的天翻地覆,棋盘会翻,架子也得重搭,以前抛头露脸的人要转入地下,以前窝着的人……这么说吧,你会浮出水面。”

  欧阳点点头,他不是个没有城府的人,但兴奋之色教人看得一清二楚。

  那人看着欧阳的神情道:“你想打仗,可这场仗压根儿就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怎么都好,只要我能做点什么。”

  那人站起身来:“我没法跟你说得再细,我只是受人之托,来看看你还是不是以前那样。”

  “不管受谁之托,请告诉他我还跟刚入党时一样,那是我生命的开始。”

  “不是太好。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事是成了个家,可我不能老活在成亲那天吧,所以我儿子现在都会背书并学以致用了。”

  欧阳笑道:“您说得很对。”

  “走了走了。你的意思我会转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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