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虎口(92)_徐纪周

九十二

　　苏新看着他，表情一瞬间凝固了。因为他看到伪军阵地上的机枪手正匆忙将一挺马克沁重机枪掉过头来，压上子弹。

　　苏新拼劲全身的力气，将挡在面前的白朗和虎妞一把推开："小心……"他的话音还没落，对面的枪响了。苏新的胸口绽放出一团血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白朗扶住苏新："政委！"

　　他手忙脚乱地按住苏新的伤口，可血却还不断地往外涌着。

　　"快来人哪！"

　　苏新艰难地断断续续地说道："白朗……队伍现在由你指挥，我命令你，从今往后，不许再让一个人掉队。"

　　苏新撕下胸口的八路军胸章，塞进白朗手里。

　　白朗哽咽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的手紧紧攥着苏新渐渐冰冷的手。

　　"混账！皇军用生命构筑起来的防线，就因为你们的一个小缺口，一溃千里！这场战斗，本来是可以以皇军的完胜，写入军事教材的！"羽田在向上官睿，胡二皮和钱佳皓发火。

　　"长官，这不能怪我们，八路军突然从后面又杀出来一伙，弟兄们腹背受敌，都豁出命去了，可钱佳皓还在那儿按兵不动。最后，实在是八路人太多了，我们堵不住了，才漏网跑了几个！这能赖我们吗？"胡二皮有些委屈地说道。

　　羽田恼怒地转向上官睿："上官队长，你的理由呢？"

　　上官睿斜眼瞟着钱佳皓："事都在那儿明摆着，还用得着我说吗？"

　　羽田望着钱佳皓："我在等你的解释。"

　　"没什么解释的。"钱佳皓说道。

　　"那么，你全都承认了？"

　　"朝令夕改，临阵换将。既然压根就不信我，还要我说什么？"

　　"报告，便衣队说，他们抓到一个八路俘虏。"这时，一个鬼子进来报告。

　　"带进来。"

　　小鱼儿被五花大绑，让两个日军押了过来。

　　"太君，就是她，昨天偷偷地给八路军送信！她是八路的奸细！"于大膘子说道。

　　小鱼儿一脸的恐惧，钱佳皓脸上一惊。

　　羽田审视着眼前的小鱼儿，小鱼儿被吓得垂下了头。

　　"她送的信呢？"羽田问道。

　　"让她给吃了。"

　　胡二皮和上官睿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说的是真的！那信就在她肚子里呢，不信，您剥开来看看！"

　　羽田双手握刀："抬起头来。"

　　小鱼儿还是低着头，羽田用刀尖点着小鱼儿的下巴，将她的脸仰起来："这么漂亮的奸细，真是让人不舍得杀呀！"

　　钱佳皓声音有些失控："羽田上尉！她不是奸细。"

　　"为什么？"

　　"因为……因为她是我还没过门的媳妇，从小就在我们钱家长大，我拿自己性命担保，她绝不会是奸细！"

　　小鱼儿一惊，于大膘子张着嘴傻了，上官睿和胡二皮也呆住了。

　　羽田的目光冷冷的审视着钱佳皓，上官睿的手慢慢伸向了枪套。羽田突然笑了，"刷"地收起刀，厉声说道，"于队长，还不赶快向钱队长道歉！"

　　"我……"他还想说什么，可是一看这情势，赶紧改口，"钱少爷，是我瞎了眼，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羽田看着小鱼儿微笑着："钱队长，你的妻子很漂亮，用你们中国人的俗话说，她有旺夫相，你是个有福气的男人。"

　　钱佳皓总算躲过一劫，但是白朗这个铁打的汉子却第一次流下来了泪水。他想起了苏新的话，都怪自己当初没听，而让自己的士兵战死，也让政委为了救自己搭上性命，就算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哭泣。

　　"白朗，你他妈给老子出来！"孙打铁拎着铁锤喘着粗气出现在门口，"刚和鬼子打了一场，就熊成这副德行，你这大哥是怎么当的！当初你把大伙忽悠来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打仗本来就是要死人的，三岁孩子都知道这个理儿，你他娘的哭哭啼啼的跟个娘们儿似的，能把他们哭活吗？"

　　"他们本来是不用死的，都是因为我……这债，我背不起。"白朗的泪水还挂在脸上。

　　孙打铁突然一拳狠狠打在白朗的脸上："早知道，我当初就应该一枪崩了你！你想死是吧，先跟我打一场，打完了你是上吊、抹脖子，我统统不管！白朗，咱俩早该打一场了。两次都没比成，说不定下次打仗的时候全他妈玩完了，就再没机会了。"

　　白朗从地上爬起来，大吼一声，一拳狠狠砸向孙打铁。孙打铁闪过，继续说着："中国人多的很，死了一个又长出一批！都像你这样，死个把人就哭哭啼啼半天，还打什么仗？"

　　"那是苏政委，还有独立团几十口子兄弟的性命！"说着他一脚将孙打铁踹倒。

　　孙打铁捂着胸口慢慢站起来，扑向白朗："死都死啦，他们要是见到你现在这个熊样，才会觉得死得不值呢！"

　　白朗再次将孙打铁扑倒，两眼通红，几乎能冒出火来，两手紧紧卡住孙打铁的脖子："我告诉你，以后不打死十个鬼子，谁他妈都不许死！不许死！听见了吗！"

　　孙打铁被卡得说不出话来，脸憋得通红。白朗终于慢慢缓过神来，松开了手，抬起头。

　　所有人都呆呆地望着他们俩，不知所措。

　　孙打铁没有再还手，他走了。

　　白朗颓然地坐在桌前，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一下被抽光了。瑛子站在他面前，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瑛子……你害怕过吗？"白朗呆滞的神情依旧。

　　瑛子一怔："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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