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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医生说:“老太太,请让让,瞿党代表必须马上手术,否则一旦伤口坏疽,那就不是截肢了,请您能理解我们,让一让,请——”

  瞿母不理不睬,仍为儿子擦洗。

  医生又说:“您听见了吗,老人家,你儿子是所有伤员中职务最高的,军事委员会专门电令我们一定要保住他的生命……”

  瞿母把手上的浴巾交给立华,“洗一洗,腿那里还没擦到。”

  立华接过依样做着。

  瞿母转过身对医生说:“你说什么委员会我都管不了,儿子是我的,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要打的仗,他打完了,已经尽了忠。现在,我做母亲的要他尽孝,也就是说,他听不了你们委员会的了,他得听我的。听我的简单呀,别的都可以,就是不能锯腿。发肤受之父母,我做母亲的说不能锯,你们就锯不得!你有母亲吗?你母亲向你提这点要求你咋办?啊!”

  医生没见过这么倔强的病人家属:“老太太,让我给你解释,秦教授亲自为他验了伤,实在是路上耽搁太久了,感染太厉害……”

  瞿母头撇过去:“甭管是哪个教授,锯腿我就不让你推走,我就不信,这里是木匠铺,除了锯子,你们就不会用点别的?你要是只会用锯子,趁早说,我带儿子回家!”

  一脸为难的医生对护士:“你们等等,你们不敢说,我去跟秦教授说。”

  一群人离开,威风凛凛的瞿母像儿子的守卫。

  瞿恩从昏睡中睁开眼,发现立华趴在旁边,他无限柔情地摸着立华的头发,立华正在打盹,她惊醒:“你醒了?”说着,立即查看床头的输液瓶。

  瞿恩说:“嗯,什么时间了?”

  立华说:“什么时间,你都昏睡了三天了,你妈撑不住了,回去睡了,我代她替你看着这条腿,你试试,还在不在?”

  瞿恩脸上泛出笑意:“我妈怕我少了条腿,找不上媳妇。”

  瞿恩还不知道,瞿霞从苏俄顾问那边找到一种消炎输液,医生同意不截肢,但消炎后仍需正骨。这么一来,瞿母和瞿恩都不用担心瞿恩以后找不到媳妇啦。

  立华关切地问:“想吃东西吗?”

  瞿恩摇摇头。

  立华说:“革命军已经占领了汕头,我本打算随妇女慰问团去东江的。”

  瞿恩问:“那你为什么不去呢?你应该去。”

  立华说:“你不是受伤了吗?我在这陪你快两天了,一句谢谢的话也没有?”

  瞿恩不知如何回答,其实他心里感动得不得了。

  立华摇摇头:“这儿楼上楼下,转运来的伤员都住满了。”

  瞿恩脸上一阵别扭,忍不住说道:“你能不能让护士来一下?”

  立华:“干吗?是要小便?”

  瞿恩点点头。

  立华起身取便壶:“输着液呢,尿就多!”

  瞿恩忙摆手:“不不不……这不好……”

  “有什么不好,还那么封建,都接过好几次了!”立华欲掀被子,被瞿恩死死按住。

  “你的手还很有力呢,那你自己来,我替你端着。我不看!”立华将便壶送进被单下,摆正姿势。

  “现在看你,倒真像个男孩,一点也不像名共产党教官了。”

  传来了液体的潺潺之声,瞿恩一脸难堪。

  立华继续说:“你也真是,死都不怕,还怕男女授受不亲。”她拿着便壶出门去了。

  瞿恩睁眼在看天花板。

  不一会儿,立华带着洗净的用具进门来,放置好。

  瞿恩问:“立华,你还记得我们头一次是怎么见面的?”

  立华叹口气:“别提了,你那时刚从欧洲回来,完全一副职业革命者的派头,哪里还把我们这些学校的小丫头看在眼里。”

  瞿恩笑笑:“你们那时是组织了一个交换书报的团体吧,让我去听听读书体会。”

  立华:“那时广州的学生谁能请得动你?我们跑到你家,先哄好了你们家老太太,老太太说话了,你才勉强过来看一眼。”

  瞿恩:“我那时也是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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