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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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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了乔祖望,看着一片狼藉的屋子,地上元宵被无数双脚踩得稀烂,一块一块地粘在堂屋的砖地上,玻璃茬子在灯光下闪着碎光,象一双双惊恐的眼睛。 窗外,有炮竹炸响。 乔祖望颓然坐在唯一完好的椅子上,觉得这一个晚上折了他十年的寿。 乔二强在医院足昏了两天才清醒。脸肿得他的大哥与妹妹们都认不得他了。 乔一成几次想要问他事情的究竟,终还是把话咽下去了。 二强的脑子象是锈住了,只剩下一股子痛感,扑天盖地,象一张大网叫他没处躲藏。 医生说,他断了两根肋骨,还好断骨没有插进肺里,不然,是救不过来的。脑袋上挨的那一下子,是一定会留疤的,因为伤口太深,还好藏在头发窝子里,不会显眼,掉了两颗牙,身上的青紫看着吓人,散了瘀血倒不要紧。 差不多十天以后,乔二强才能完整地说上几句话,可病房里全是人,乔一成有话也问不出来。 他嫌丢人。 生活作风问题啊,比偷东西打架都丢人。 这事儿的严重性,与杀人差不多了。 杀人要赔命,这种事,要赔上脸。 乔家一家子的脸面。 乔一成被心中的疑问折磨得寝食难安。第一次,他害怕再跨进那个家,那个满是麻烦的,拖得他死不得活不得的家。 可是他又不能不回去,家里有老而无用的爸爸,妹妹们又是弱小无助的,再也经不起出任何事了。 这种日子过了一个月多,二强终于可以下地了。 乔一成把他偷带出来,找了个背人的地方,问他:倒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你就再也不要叫我大哥。 二强头上的绷带拆了,但仍贴着块纱布,前额的头发被剃掉了大块,只冒出星点青色的发茬子,他低着头,只把那青色的一块脑袋对着哥哥。然后,下了大决心似的,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二强说:我要跟马素芹在一起。 乔一成大大地一口呸在乔二强的头脸上,指着他的鼻子压低了嗓门儿叫他趁早死了这份心,那个女人有男人还在勾引小青年,不是什么好人。 乔二强刷地抬头,直直地盯着大哥的脸,目光无畏,火一样地烫,把乔一成吓了一跳。 乔二强说:乔一成你不准这么说他,不准你这么说他! 乔一成后退半步:好,你这么护着她,真叫情深意重。只是这情意用错了地方。乔二强我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你也给我清清楚楚地听好了:你——休想,休——想——跟——她——在一起!除非你有本事杀了我! 二强抬起眼,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成双成对地往下掉:大哥,我们是有爱情的。 乔一成年青的声音里有着无限的沧桑:爱情,爱情是最奢侈的奢侈品。 乔二强出院以后才发现,在这短短的两个月里,他的世界被颠覆了。 他被厂里除了名,重新成为一个待业青年。 马素芹的男人被关了半个月,又放出来了。 听厂子里的师傅们说,马素芹因为跟男人提出要离婚,被打得也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头发都被揪掉了一片,头顶秃了,也从厂里退了职,连家也搬了,谁也说不上她去了哪里,也许是回了东北老家。 乔二强蹲在院子里的泥地上,看着半截子吃一盘鱼汁拌饭,这些日子没有管它吃喝,它已是瘦得皮沓,脖颈间的皮软软地叠在一处,一拎老长。 来往的邻居们眼光在二强的身上梭来梭去,二强全不在意。 从小就是这样,他一有不开心的事,便爱蹲在院子里,仿佛是希腊神话中的安泰俄斯,那块泥地能让他回复元气似的。 半个月后,半截子死了。 在巷口,被飞驰而来的一辆汽车辗得肠子都出来了,血淋淋地涂了一地,引了一群绿头苍蝇轰轰地飞。 再过了一些日子,那块血污的痕迹也就谈得看不出来了。 九零年,人们的生活中出现了一个新名词:下岗。 乔祖望这一回赶了这一辈子的第一个潮流。 在临近退休之际,光荣,下岗了。 乔祖望拿了细麻绳,打算故技重施,到厂长家门口去上吊。 可是居然完全不起作用。 厂长说,厂都卖掉了,我自己都没得干了,也要没饭吃了,老乔你要死不如我这个曾经的领导陪着你一块儿去算了,也算是对老工人的一个交待。你看好是不好呢?还是你觉得我一个人陪你死不够本,我家里还有一个老伴儿,两个女儿,是不是也陪着你一块儿走? 乔祖望邪的碰上了不要命的,铩羽而归,认命地接受了下岗的命运。 过不多久,乔祖望得知,他们的厂子买给了外商,生产卫生纸和卫生用品,新翻盖了厂房,并且,他发现厂长又回去做了干部,不过不叫厂长了,叫经理。 中方经理。 乔祖望在家里大骂他修了,由红色领导退化成了黑色的资本家。 还好家里有件天大的喜事,冲淡了元宵节以来一直笼罩着的愁去惨雾。 乔一成终于研究生毕了业,通过考试,进入电视台成了一名记者,他这两年的通讯员生涯着实给他加了不少的分。这叫乔老爹爹兴奋得忘乎所以。 电视台那是什么地方?那是政府的嗓子眼儿啊! 老乔家在电视台有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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