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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唐雅只是抿嘴笑了笑,从他放在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夹在指间,步履飘飘地去往吧台。有时候,老金在暗处看着这个女下属的眼神,总像是在审视一双穿在别人脚上的破鞋,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惋惜,还有那么的一点心痛。

  就着美籍调酒师的打火机点上烟后,唐雅要了杯双份的那款无名酒。

  姜泳男要过很久才走进酒吧,挑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一杯威士忌一直要抿到唐雅趴着吧台昏昏欲睡。他走过去,像个自作多情的男人那样,凑到她耳边,说,你要让我等到什么时候?

  唐雅慵懒地支起身,直愣愣地看了会儿,说,先生,我们认识吗?

  那两个我会对付,你现在就从后面的门走。姜泳男说完,见她无动于衷,就笑吟吟地又说,时间不等人,很快就要宵禁了。

  那就喝酒嘛。唐雅好像记起了眼前的男人,冲着调酒师比画了个手势后,说,酒会让你忘掉很多事的。说完,她愉快地笑着,开始没头没脑地介绍起这款无名的鸡尾酒,从基酒的产地、年份,一直说到两种酒的配比。唐雅忽然说,外面还守着两个呢,你对付不了四个人。

  那是我的事。说着,姜泳男习惯性地去摸口袋里那块银元。当年,郭炳炎将此物放进他手里时,曾郑重地说这是杀手留给自己最后的礼物,里面的氰化钾足以毒死一头大象。那次,是姜泳男第一次执行刺杀任务,在上海虹口的日本海军俱乐部。姜泳男摸出银元,在吧台转着,又说,你只要照我说的去做。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是你什么人?唐雅笑着,拿过调酒师放在吧台上的酒,举到面前,看着子弹杯里乳白色的液体。她笑得更妩媚了,说,尝一口,它就像一团火。

  姜泳男接过酒杯,缓缓地仰头,一口吞下整杯酒后,含在嘴里,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咽下去,然后像瞬间窒息那样。他一掌罩住旋转的银元,说,这不是火,这是一杯氰化钾。

  只有死人才会知道毒药的味道。唐雅咯咯地笑出声来,看上去那么的开心与放肆,吸引了酒吧里不少沉醉的眼睛。唐雅笑完,眼光流转地说,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现在出卖你呢?

  姜泳男脸上的笑容还在,但再温和的笑也难掩眼中的落寞。他轻描淡写地说,这也是个一了百了的办法。

  双目失明的黑人这时下楼,开始吹奏他的萨克管。忧伤的旋律像水一样漫上来,堵在每个人的胸口。唐雅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火烧火燎的。她伸手招来调酒师要添酒,然后指着调酒器,借醉卖疯似的用英语大声说,要喝死人的酒,你们为什么不叫它氰化钾呢?

  可是,所有的声音在瞬间被响彻的空袭警报掩盖。一下子,酒吧的门成了堤坝的缺口,只有那位黑人像在给每个夺路而逃的人们送行那样,吹奏出来的乐声竟然转调变得欢快起来。

  姜泳男拉着唐雅跑到街上,路灯熄灭了,整个城市一片漆黑,可他们已无路可遁。几乎是被人流冲卷着进入防空洞的,拥挤在各种气息与声音之间。

  这时,挂着的一盏马灯被人点亮。姜泳男鼓起勇气,用手撩开覆盖在唐雅脸上的头发,就看到了那颗挂在她睫毛上的泪珠。随着飞机的轰鸣声由远而近,在地动山摇的爆炸中,那颗泪珠一下滑落,唐雅却像睡着了。她闭着眼睛,把头轻轻地靠到姜泳男的胸口。

  姜泳男是忽然感受到的,这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在那些扑簌簌掉落的尘土里,在晃动的灯光与那些惊恐或绝望的目光里,他甚至愿意让生命就此静止。

  日军的轰炸持续了半个小时,结束时重庆城里已经到处火光冲天。

  唐雅一出防空洞就在飞扬的灰土里见到了杨群的座驾。她扭头对姜泳男说,你快走。

  但已经来不及。许多男人已经一拥齐上。这些人有的穿着便衣,有的穿着救火队员的制服。他们在扑倒姜泳男的同时把他反铐上。

  唐雅不假思索地跑向轿车,一把拉开车门,说,你放了他,我跟你回去。

  杨群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问,你说什么?

  你放了他。唐雅说,我跟你一辈子。

  (5)

  杨群回到保安处时天刚蒙蒙亮,警政司长的秘书已经等在他的办公室门外。可是,当他被请进司长的私人小会客室,见到的却是个年轻的军人。

  这位是中统局的严副官。秘书稍作介绍后就匆忙退出,并且小心翼翼地带上门。

  严副官的长官是哪位?杨群站了会儿,直截了当地问。

  您见到就知道了。严副官说完,径直走过去拉开门,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前往中统局的路上,重庆城里的硝烟还没散尽,到处都是在清理街道的军警与雇工。杨群坐在车里觉得不安,就没话找话,问了许多问题。严副官都礼貌地一一回答,却没有一个是他要的答案。车过中山二路的川东师范时,杨群忍不住又说,这里不是你们的总部吗?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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