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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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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本来没什么,但联想到下班前刚被厅长剋过,魏海烽脸一下子就沉下来。他这个领导当得实在窝囊,明摆着人家赵通达不服他,他还不能把人家怎么着。人家也是一个正经的处级干部,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就因为顶了你魏海烽两句,你就容不下人家啦?这较起真来,人家不会说赵通达什么,就是说,最多也是说赵通达耿直;但说你魏海烽可就没那么好听了,“小人得志”这些词早给他预备下了。当官是一门学问哪,他魏海烽且得琢磨呢。 陶爱华没有注意到丈夫魏海烽的脸色,她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之中,神思飘渺,叨叨唠唠地说:“你看啊,你和赵通达是同学同事对门,过去,都是处座,说起来算平级,这回儿子上高中才真让我见识了,敢情这处和处还有着那么大的差距!都是处,可权力含量不一样。那些天,我一看咱家陶陶跟赵伟一起出去,上不同学校,穿不同校服,我这心里头就不是滋味,儿子考得不如人家我也认,比他们考得好他们上重点我们上不了……” 最近一段时间,陶爱华变得特别爱回忆。魏海烽能理解陶爱华,“幸福的时候回忆曾经的痛苦便格外幸福”,尤其是边回忆边絮叨,透着愉快和解气。一般来说,魏海烽不会理会陶爱华的回忆,一个女人一辈子没几件快活事,好容易现在有了这么一件,人家爱说就说呗。但今天魏海烽心情格外不好,所以就有点不耐烦。他打断陶爱华,说:“各人过各人的日子,别跟人家比。总比总比,有意思吗?” “不比?不比就没有好赖高低。刘翔凭什么是世界冠军,那还不是比出来的?”陶爱华喜滋滋的。 “你当过日子是奥林匹克运动会啊?爱华,你这话在家说说行,到外面……” “我有这么缺心眼吗?现在好了,让那些势利小人,后悔去吧。”陶爱华一想到老谭夫妇,她就过瘾。那天,隔着一条马路,老谭爱人老朱就招呼着过来,满脸堆笑,一见她就说:“陶护士长,一直想跟你说,你家陶陶上学的事……” 当时陶爱华刚下班,不知道自己老公已经当上了“副厅”。她还觉得奇怪,为什么赵通达看着老朱跟她拉拉扯扯,脸上的表情是那么不屑。现在想来肯定是觉得世态炎凉看不惯呗。陶爱华记得老朱拉着她袖子,凑到她耳朵边跟她说:“不怕你笑话,你来我们家那几天,我刚巧和老谭闹了点别扭,不愿意搭理他,结果你这事儿就忘了跟他说。你问我的时候我又不好意思说。后来闹大了,我们家老谭才知道。这不他一直惦记着陶陶的事,一直在张罗,张罗得差不多了,才敢跟你说。实验中学、二中、五中,你想让陶陶上哪儿?” 陶爱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脱口而出:“得花多少钱?” 老朱故作亲热地推了陶爱华一把:“谁敢让你花钱?回头又嚷嚷得满世界都知道。”陶爱华有点不好意思,也推了老朱一把。两个女人,一人一把,泯了恩仇。老谭在马路对面,手里提着一兜火烧,冲着她们和蔼可亲地笑着。回到家,陶爱华才知道,这一切是因为丈夫当了“副厅”,她当即就觉得特解气——你想帮我们转到重点是吧?我们还不去了,我们就在十七中待着,挺好。 魏海烽到底是没有拗过自己,还是硬着头皮去敲了赵通达的门。他本来想着赵通达怎么都该让他进门,结果赵通达半天才开门,开了门也没让他进,而是堵着门问他有事儿吗?魏海烽站在门口解释了几句,大概意思是说,今天自己态度不好,道歉。赵通达哼哼哈哈敷衍着,都是面儿上的话,没什么没什么,不用不用,哪至于哪至于。魏海烽想这么说没意义,得跟赵通达坐下,把话聊开了聊深了,所以他随嘴问了一句家里方便吗?赵通达明显一愣,忙说方便方便。 魏海烽问这话,本来没别的什么意思,就是一句客套,但赵通达这么一说,就让魏海烽觉出自己不该这么问。什么意思?问一个鳏夫家里方便吗?尤其这个鳏夫还不是一般的鳏夫,是一个和自己存在利害关系的处级干部,魏海烽这么问就容易让对方觉得是别有用心了。 其实,魏海烽一进了客厅,就感觉自己来得很不是时候,房间里很整洁,还有一丝浪漫和温馨。桌子上摆着一大盆蒸螃蟹,一瓶起开的红酒,一对水晶高脚杯。魏海烽赶紧知趣地说了两句后就撤了。 陶爱华见魏海烽这么快就回来了,顺嘴问了句:“效率够高的啊,谈完啦?” 魏海烽顺口说了句:“他家有客人。” 陶爱华眼睛立刻变得炯炯有神:“谁啊,男的女的?” “不知道。” “你没看见?” 魏海烽不接茬。 “肯定是女的。你们男的呀!”陶爱华认为魏海烽是故意不跟自己说。 魏海烽皱起眉头,没好气地训了陶爱华一句:“别胡说。” 陶爱华来精神了:“我胡说?我亲眼看见的。都好几回了。” 陶爱华看见的那个女的,就是沈聪聪。最近一段时间,赵通达和沈聪聪走得比较近。俩人本来就认识,沈聪聪过去是跑口记者,跟赵通达也算有过接触。在沈聪聪印象里,赵通达在交通厅的地位应该比魏海烽高。所以,她那天被魏海洋一通抢白,回家越想越气不过,鬼使神差地给赵通达打了一个电话,问赵通达对魏海烽了解不了解。赵通达以退为进,反问一句:“你怎么想起问他来了?”沈聪聪大致说了一下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从魏海烽拒绝她采访青田古墓开始,到魏海洋跟他们报社签定广告合同为止。最后沈聪聪说:“你们那个魏海烽从一开始就反对这事,现在他弟弟又掺和了进来,我总在想,这里头是不是藏着什么猫腻。……你们同事这么多年,你觉着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通达当时在办公室,显然说话不方便。沈聪聪也感觉到了,就问他方便不方便出来,俩人就约着见了面。地方是沈聪聪定的,约在一个临街的茶餐厅见面。沈聪聪先到,她跟人约事情,一向喜欢先到个五六分钟。这样,一方面,可以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座位,另一方面,也显得对别人比较尊重。要搁平常,赵通达根本不可能跟沈聪聪在电话里聊这么久,也根本不可能到这种茶餐厅来谈事情。赵通达工作这么多年,只在两个地方谈事,一个是他自己的办公室,一个是许明亮同志的办公室。他根本不认为,有什么事,需要在街上的什么茶餐厅谈,至少他是没有这样的事情。 茶餐厅离交通厅不远,步行十分钟。赵通达准时进门,一进来就看到沈聪聪,他赶紧快步上前,结果刚一落座,又不自觉地站起来,嘴上说了句:“哎呀,这个地方太乱了。” 沈聪聪马上意识到了,像赵通达这样的政府官员,是比较在意“男女问题”的。沈聪聪立刻大方地说:“是太显眼了吧?要不,咱们换个座位。” 这么一来,赵通达反而不好意思了,说:“没关系没关系。” 沈聪聪见赵通达胳膊上缠着黑纱,不问也不是,但问又觉得冒昧。赵通达看出来了,对沈聪聪说:“我妻子刚去世。” 这话一说出来,沈聪聪就不自在了。人家老婆刚去世,就跟一女记者在众目睽睽下坐在一起,是有点不容易说清楚。沈聪聪建议:“咱们还是换个位置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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