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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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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驷见他如此,倒是诧异:“疾弟,有什么奇怪的吗?” 樗里疾欣慰道:“看来大王心意已定。” 秦王驷失笑道:“寡人的心意,从未变过。” 樗里疾惊异地看着秦王驷道:“那大王的意思是——” 秦王驷咳嗽一下道:“子荡虽然努力,但仍然欠缺磨炼,什么事情都以为是理所当然的,实不利于将来执掌一国。他还需要经受挫折,需要经历煎熬与痛苦,才能够真正成长起来……” 樗里疾道:“这么说,大王是把公子稷当成……” 秦王驷的脸沉了下来,厉声道:“疾弟!” 樗里疾连忙请罪:“臣错了。” 秦王驷沉默片刻,忽然间摇了摇头,道:“子荡,是寡人的儿子;子稷,亦是寡人的儿子。寡人并不讳言,的确对子荡寄予重望。可是大秦的江山将来如何,亦是未定之数。” 樗里疾诧异地看着秦王驷。他心头的惊骇,更胜过当日秦王驷对他解释说,不立太子是为了保全太子。难道从头到尾,秦王驷的心中,一直没有完全把公子荡视为太子吗? 樗里疾当即进言道:“大王,储位乃是国本,国本不可乱啊……”他正要说下去,忽然缪监匆匆进来,呈上竹简:“大王,蜀中急报。” 秦王驷不在意地接过,只看了一眼,便击案而起:“竖子敢尔!” 樗里疾忙接过来一看,大惊。蜀中传来急报,蜀相陈庄杀死蜀侯,自立为王。 蜀侯通被杀的消息传入后宫,公子通的生母卫良人一口鲜血喷出,倒了下去。 唐夫人急急来寻芈月,传递了这个消息:“唉,福兮,祸兮?妹妹,幸而当日子稷未被封为蜀侯,否则的话……”此时宫中妃嫔,俱皆惊惶,生怕自己的儿子,被派做下一个蜀侯。 芈月冷冷道:“否则的话,便无今日之祸。” 唐夫人嗔怪地看着芈月:“妹妹。” 芈月冷冷道:“那陈庄原是蜀国旧族,因为贪图小利,背叛原来的蜀王,投向秦军。后来大王为了大局着想,暂时任他为相以稳定人心。公子通年轻任性、喜好奉承,轻信蜀相陈庄的唆摆,事事交与陈庄操纵。若不是他与司马错将军发生争执后,向大王上书诬告,气得司马错将军回京自证清白,也不会让陈庄抓住机会,得以谋反。”她沉默片刻,又道:“以我之见,陈庄背后,必有楚人操纵。楚国不会甘心就此失去巴蜀和汉中,若不想办法扳回局面,反而不正常了。” 唐夫人连忙阻止:“妹妹别说了,再说下去,难道要说大王误派了人不成?” 芈月沉默片刻,叹息道:“只可怜卫良人……”卫良人聪慧过人,从公子通小时起便苦心教导,把公子通教得可爱早慧。只可惜慧极必伤,从小太过聪明的人,未经挫折,很容易被太顺利的人生冲昏了头。 蜀地艰险,本就不应该把太过年轻的公子通派过去。此事,确是秦王驷的一大失误。 秦王驷亦为此事痛彻心肺。几个年长的儿子里,他最看重公子华,但却最宠爱公子通。蜀侯的人选,其实一开始并不是公子通。是他出于私心,将最适合的人选临时扣下,让公子通顶上。他想给爱子一个尊荣的身份,却未曾考虑仔细,让公子通挑上了一副他挑不起的担子,害得爱子身死异乡。 想到这里,他更是恼怒万分,当下召集群臣,要派重兵重入巴蜀,镇压陈庄。 不料群臣之中却有反对意见,说大秦蜀道难行,从来易守难攻,上次若不是取巧,恐怕也是劳师远征难有所获。蜀国山高水远,赋税难征,人心难收,况陈庄为人狡猾难制,恐怕不能收回上次征伐的成果。 唯司马错力排众议,一力坚持:“大秦得蜀失蜀,若不能强力镇压,恐为天下所笑,而且也会让被我们征服的其他地方有先例可循。如此一来,后患无穷。” 嬴稷亦支持司马错:“父王,儿臣认为上将军说得对。况且此番伐蜀,与上次不同。我大秦已据有巴郡与汉中,可对蜀国形成倒逼之势。陈庄反复无常,纵然一时得势,亦未必能马上稳住局势。倒是可以趁着他初篡位时当头猛击,收复失地。而且,想陈庄为人,工于心计,若是此事无人在背后支持,必不敢轻举妄动。若是我们轻弃蜀中,必是中了他人的算计。” 秦王驷看到嬴稷的小脸上满是跃跃欲试之情,想到他必是之前被芈八子灌输了太多蜀地知识。看他的样子,倒是颇想请命与司马错一起进蜀,再去做这个蜀侯。 嬴荡急了,忙上前一步,道:“父王,儿臣愿领命去巴蜀,平定陈庄之乱。”他为魏颐之事,极想多立军功,好增加自己的分量,让秦王驷重视他的存在。偏这段时间诸国被秦国一通报复,都吓破了胆子,再不敢有什么异动,教他满心想立军功都找不着机会。 张仪心念一动,上前一步赞道:“臣以为,这次蜀中失守,与公子通年纪太小,难以镇住巴蜀复杂的局势有很大关系,下次若能派一个年长勇武的公子前去镇守,则再无后患。公子荡能够为君父分忧,实是难得。” 顿时群臣也一片赞同之声。 樗里疾敏锐地看了张仪一眼。 司马错满眼不赞成地看了张仪一眼,欲言又止。 朝上的消息,很快也传入了后宫。 芈姝闻讯大惊:“什么,大王拟派子荡去蜀中?” 景氏正坐在她的下首,闻言顿时花容失色:“这可不得了。王后,蜀中那个地方,去了岂不是另一个公子通?” 芈姝顿时暴怒,啐了她一脸:“闭嘴,你敢诅咒我儿?” 景氏大惊,连忙告罪,踉跄退了出去。 芈姝急切地抓住了玳瑁,说话都不禁带了哭腔:“傅姆,你说怎么办?”说着,她不禁咬牙切齿,“又是那个张仪的提议。此事必有芈八子从中作祟。这贱人,她是想要我子荡的命啊!” 玳瑁目露凶光,道:“王后,如今也顾不得了,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芈姝犹豫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玳瑁冷笑:“咱们就先下手为强,去了她的根苗。”见芈姝神情不定,忙劝道,“王后放心,有些事老奴来做,不必脏了王后和公子的手。” 芈姝凝视玳瑁,神情渐渐转为凛冽,冷冷地叹了一声:“罢罢罢,是她不义,不是我无情。” 这一日,女医挚采药归来,走过回廊时,忽然背后有人叫她道:“医挚。” 女医挚回头,看到玳瑁从廊后绕出,对她道:“医挚,我这里有你的一封家信。” 女医挚正自不解,玳瑁已拿出一封鱼书交到她手里,神秘一笑,便走了。 所谓鱼书,便是将帛书夹在两片木简中,又将木简做成鱼形,以喻隐秘和迅速之意。女医挚回了房间,拆开鱼书,却见一片帛书中尽是斑斑血迹。她打开那帛书,里面便跌出半根手指。她颤抖着拾起手指,看完帛书,整个人便如风中秋叶,抖得缩成一团。 她最怕的一天,终于来了。 她人到了秦国,可她的儿子、她的丈夫还在楚国,还在楚威后的手中。 如今,故技又重施。这一番,她是否还要违背良知,再度成为恶人的工具呢? 孰去孰从,谁能够告诉她方向? 一月之后,大军集结,整装待发。秦王驷准备宣布入蜀的人选,嬴荡亦已做好出征的准备,只待一声令下了。 这一日,天气炎热,女医挚提着药罐,进了常宁殿西殿。 嬴稷正坐在堂上捧书苦读,见女医挚提了药罐进来,抬头道:“挚婆婆,这是什么?” 女医挚道:“这是避暑的药茶。季芈吩咐,公子夏日行走烈阳之下,容易中暑,让我熬些药茶给公子喝。” 嬴稷道:“好,我这就喝。” 女医挚倒了药茶,嬴稷正准备端起药碗喝下,忽然听到室外芈月的声音传来,便放下碗站起来,恭敬侍立相迎:“母亲。” 薜荔掀起帘子,芈月走了进来,见女医挚也在,倒是一怔:“医挚,你也在啊。” 嬴稷诧异道:“咦,母亲,不是您让挚婆婆给我熬避暑药茶喝的吗?” 芈月脸色微变,笑道:“哦,既是避暑药茶,大家都喝一碗吧。薜荔,你叫女萝也进来喝一碗。” 薜荔道:“是。” 女医挚脸色一变,道:“慢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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