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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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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衍嘿嘿一笑:“我为何要回去?” 魏卬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琴,轻轻拨弄着:“犀首还有继续留下的意义吗?” 公孙衍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我当日在魏国,不过是个偏将。秦君于我有知遇之恩,拜为大良造,以国相托。纵君臣意见相违,但我仍然是秦国的大良造,又岂可轻言离去?” 魏卬放下琴,叹息:“不求封百里侯,但求展平生愿。犀首,你与卫鞅,都是百年难遇之奇才,岂能拘于一国一域、一人一情? 纵观列国数百年风云,有几个能够得国君以国相托? 齐有管仲,但管仲之后呢? 秦国已经得了一个商君,不会再打造一个商君。但是……”他身体向前倾,迫切地看着公孙衍,“魏国已经失去卫鞅,不能再失去公孙衍。秦王之气犹盛,一山不容二虎。但魏国盛气已衰,正要托赖强者力挽狂澜。犀首,大丈夫施展才华,改天换地。你与其与秦王论个短长,不如与秦国争个短长。” 公孙衍的酒杯停住,他的表情虽然冰冷,但炽热的眼神和微颤的手,却显示出他内心正在天人交战。 魏卬不再继续说话,只是轻拨琴弦,反复弹着刚才《式微》那一章。 公孙衍忽然放下酒杯,杯中酒溅洒几案。 式微,式微,胡不归? 胡不归? 他要——归去吗? 公孙衍想了很久。他独坐在书房,看着壁上的地图,看着席上一堆堆竹简,这些都是他历年用尽心血写下的策论,这是他对秦国的展望,这是他对列国的分析,这是他控制这个世界的渴望和野心。 他公孙衍,应该是以天下为棋盘,与天地造物对弈的棋手,而不是一颗困于朝堂,被君王拨弄,被同僚排挤倾轧的棋子。 与之相比,秦王的恩遇、大良造的身份,又算得了什么? 他知道魏卬劝他的目的,他也知道他这一离秦而去,等待他的是魏国的礼聘。 可是——公孙衍无情地笑了一笑,薄薄的嘴唇显出他冷硬的性子——当日他入秦,做的是大良造,如今他入魏,魏国还有什么能满足他的呢? 他站起来,看着壁上的地图,沉吟良久,举起朱笔,在地图上点点画画。 公孙衍在书房中,对着地图,几日不曾出门。到了最后,地图已经被他画得面目全非,他这才一掷笔,哈哈大笑:“吾得之矣!” 天下如同棋盘,而他已经把每一步棋都算好了。 是时候该走了。 他把地图卷起来,扔到火盆中烧了。 七月初九,魏卬以幼子生日为由,请许多在咸阳的魏国旧人饮宴。 七月初十,也是四方馆辩论之时,近日墨家大辩,秦王驷一定会感兴趣的。 初九日,宾客饮宴,公孙衍与魏卬对饮,大醉而宿于魏卬府中。 外面的酒宴仍然在继续。 而声称已经醉倒的公孙衍在书房中与魏卬对坐。 魏卬将几案上的过关符节和竹册推到公孙衍面前:“这是过关符节,这是伪造你身份证明的竹册。马车已经安排好,明早你便离开咸阳。” 公孙衍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推到魏卬面前:“我与秦王终究君臣一场,虽然观念不同,难免各分东西,下次相见就是在战场。这是我留给他的陈情之信,请代我转交。” 两人互相一拜,公孙衍站起,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酒宴散了,宾客陆续从魏卬府中离开,而公孙衍作为魏卬的至交,醉倒在魏卬府中过夜。谁也不会特别注意,在那些离开的宾客中,有一个人的随从已经悄悄换人了。 次日清晨,数辆马车悄然自咸阳城东门而出,守城卫兵验过通关符节,乃是魏夫人派人送蓝田美玉给魏王。同一时间,一辆客货两用的马车自咸阳城西门而出,载着一名叫“梁贾”的商人贩货到义渠,通关的竹符里写着商人与随从三人,以及丝帛等货物。东门与西门的守卫官兵分别查验以后,都通关放行。 傍晚,四门齐动,缉骑皆出,一路追赶,持魏夫人通关符节的那一批人与货,皆被截下。 但那贩货到义渠的商人车队,出了西门之后,转折向东,一路翻山越岭,疾行至魏国。 魏卬府。 因昨日饮宴未完,今日魏卬仍与“公孙衍”在云台饮宴。 忽然间府门大开,司马康率着廷尉府兵马冲了进来,直入花园,冲上云台,拉起与魏卬对饮之人,一看果然不是公孙衍。司马康气急败坏,拔刀对准魏卬道:“大良造何在?” 魏卬站起,傲然一笑道:“如今,他已经是魏国的国相了。” 司马康大怒,用刀逼近魏卬道:“你,好大胆子!” 魏卬冷冷一笑,忽然口鼻之中黑血涌出,整个人也倒了下去。司马康扶住魏卬,惊怒交加道:“你、你服毒了?” 魏卬嘴角带着一丝微笑道:“我被你们秦国的大良造所骗,丧权辱国。我如今再骗走你们秦国一个大良造,如此,我也去得安心了。” 但见夕阳西下,魏卬的微笑凝结在脸上,充满了讽刺之意。 承明殿外,都可以听得到秦王驷的咆哮之声,只吓得往来的小内侍们战战兢兢,恨不得贴着板壁而走,脚下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来。 承明殿内,樗里疾跪在下首,面对着犹如困兽般暴怒狂走的秦王驷:“魏卬与公孙衍早有勾结,策划了这么久,你们都是死人吗,居然于事前一点也不知道? 他是怎么离开咸阳的? 没有官凭他如何投宿? 没有铜符他是如何离开关卡的? 当日连商君也未能逃离,为什么公孙衍反倒能离开? 这伙人手眼通天到何等境地了? 你给我去追,去查,一个也不许放过!” 樗里疾上禀:“此事他们筹备已久,公子卬派人假扮公孙衍,迷惑我们的眼线,暗中帮助公孙衍离开咸阳。” 秦王驷一拳捶在案上:“立刻派人去追,务必要将公孙衍追回!” 樗里疾硬着头皮劝道:“大王,臣已经派出铁骑秘密去追,若是当真追不回来,亦不可太过张扬。” 秦王驷怒道:“寡人不管,不计任何代价,都要将公孙衍追回!” 樗里疾大惊:“大王不可。谋士们往来各国,效力君王,来去自如,我们岂可画地为牢,追捕谋士? 当日商君之死,是因为谋反之罪,亦是因为列国不肯收留他。而公孙衍罪状未明,岂可轻言追捕? 只能悄悄追回才好。否则的话,会令各国谋士人心惶惶,不敢留在秦国,不敢投奔秦国。” 秦王驷脸上忽青忽白,好一会儿,才忍下了气,冷冷地道:“好,就依你,悄悄追捕,不可声张。” 樗里疾暗暗松了口气:“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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