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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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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辛恭敬地答:“孩儿只顾着拉了季芈一把,来不及看清那人,但是已经让人跟下去了。” 缪监问:“哦,有回报吗?” 缪辛道:“果然是同一批人。” 缪监哼了一声,脸色阴沉:“越来越嚣张了,当真把咸阳当成大梁了吧。”却又叹息:“公子卬与大良造在一起?看来,他果然是不甘寂寞了” 缪辛不敢答,只低下了头去。 缪监叹:“咸阳只怕多事矣!” 诚如缪监所言,此二人在一起,谈的自然不止是风月雪月。 此时公孙衍与魏公子卬携手而行,直入云台,摆宴饮酒。但见满园菊黄枫红、秋景无限,魏卬却是只喝了两杯,便郁郁不能再食,停杯叹道:“想当年你我在大梁走马观花,如今想来,恍若昨日。” 公孙衍亦不胜感叹:“衍想起当日初见公子的风范,当真如《召南》之诗中说言;‘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魏卬苦笑一声:“卬此生功业,都已成笑话。如今我已经垂垂老矣,犀首再说这样的话,实在是令人无地自容了。” 公孙衍听了他这话,也不禁黯然,道:“此商君之过也。” 魏公子卬,本是魏惠王之弟,人称其性豪率,善属文,七岁便能诵诗书,有古君子之风。在先魏武侯时,事宰相公叔痤,与当时中庶子之卫鞅(即商鞅)相交为莫逆,后卫鞅出奔秦国为大良造,魏卬并不以为意。魏惠王任公子卬为河西守将,魏卬为政威严,劝农修武,兴学养士,为政无失,为将亦多战功。 不料商鞅入秦,奉命伐魏,两军距于雁门。商鞅便致书魏卬,大述当年友情,并说不忍相攻,欲与魏卬会盟,乐饮而罢兵。当时士人虽然各奔不同的国家,各为其主,各出奇谋,然则公是公、私是私。在公事上血流成河亦不影响私下的惺惺相惜,托以性命。因此魏卬不以为意,毫不怀疑地去赴了盟会,不料商鞅却早有算计,便在盟会之上暗设埋伏,尽出甲士而将魏卬俘虏公子,又派人伪装魏卬回营,诈开营门,可怜魏军数十万人马,便被商鞅轻易覆灭,魏军失河西之地。再加上之前与齐国的马陵之战又大败,本来在列国中魏国属于强国,这两战之败,国力大衰,与秦国竟是强弱易势。 魏卬被俘入秦,虽然商鞅对他有愧于心,多方礼遇,除不肯放他归国之外,并不曾对他有任何限制。便是连秦孝公亦是敬他有古君子之风,不以俘虏视之,起居亦如公卿。 后秦王继位,与商鞅不合,商鞅曾欲逃魏,但魏王恨他欺骗公子卬,拒不接受,以至于商鞅失了归路,死于车裂。商鞅死后,秦王欲放魏卬归魏。但魏卬自恨自恨轻信于人,以至于丧权辱国,为后世羞,无颜见君,不肯归魏。 魏卬虽得礼遇,但常自郁郁,不肯轻与人结交。公孙衍在魏时,亦曾与魏卬是旧识,也因此两人有些往来,如今见他神情郁郁,也不禁劝道:“公子有古君子之风,奈何季世多伪。 胜败乃兵家常事。以公子之才德,岂可甘于林泉之下,多年来秦王一直想请公子入朝辅政,公子却不曾答应,实是可惜?” 魏卬摇头道:“我多年来已经惯于闲云野鹤,不堪驱使,不过于你们这些旧友往来而已。前日樗里子来与我说起,似乎你在朝政的意见上与秦王有所分岐,可是为何?”说到这里,素来淡漠的神情,倒也有了一丝关心。 唯其少见,更觉珍贵。 公孙衍心中亦是触动,不禁也将素日不肯对人言的心事说了出来:“唉,秦王以国士相待,我当以国士相报。可惜我无能,与秦王之间,始终未能达到先孝公与商君这样的举国相托,生死相依的默契。唉!” 魏卬安慰道:“如管仲遇齐恒公,这种际遇岂是天下人人可得?” 两人又互饮一杯,半晌无语。 魏卬忽道:“有一件事我想请教犀首……”公孙衍昔在魏国任犀首一职,魏国旧人常以此相称,魏卬虽身在秦国,却始终心向魏国,自不肯称呼他在秦国的官职之名大良造。更何况这大良造一职,原为秦孝公为商鞅而设,更是令他不喜。 公孙衍便应道:“何事?” 魏卬问:“犀首以为张仪此人如何?” 公孙衍不屑地道:“小人也。此人在楚国,便以偷盗之名被昭阳逐出,到了秦国又妄图贩卖他的连横之说。哼,列国争战,从来看的就是实力,只有确确实实一场场的胜仗打下去,才能屹立于群雄之上,徒有口舌之说而无实力,徒为人笑罢了!” 魏卬劝说:“犀首不可过于轻视张仪,此人能得秦王看重,必是有其才干,你的性格也要稍作收敛。时移势更,当日秦国贫弱,秦孝公将国政尽付商鞅,那是以国运为赌注,不得不然。如今秦国已然不弱于列国,甚至以其强横的态度,有企图超越列国的势态,而我观秦王驷之为人,并不似孝公厚道,他曾借公子虔之手对付商鞅,回头又收拾了公子虔等人,实非君子心肠。犀首,你毕竟是为人臣子,这君臣之间相处的分寸,不可轻忽。” 公孙衍哼了一声:“君行令,臣行意,公孙衍离魏入秦,为的是贯我之意,行我之政,若君王能合则两利,若是君臣志不同、道不合,我又何必勉强自己再留在秦国。” 魏卬长叹一声道:“你这性子,要改啊……” 公孙衍不以为意地呵呵一笑:“这把年纪了,改不了啦!” 魏卬不语,只一杯杯相劝,两人说些魏国旧事,推杯换盏。 夕阳余辉斜照高台,映着台下一片黄紫色的菊花更显灿烂。 这一片繁花暗藏下的杀机,却时隐时现。 §第三十九章 谋士策 公孙衍在魏卬面前虽然自负,但他的内心之中,却着实有些焦虑不安。 商君之后,再无商君。 商鞅之后,天下策士看到了这份无与伦与的成功,纷纷向着咸阳进发,自信能够再创商君这样的功业。然则,秦国再不是当初那种穷途末路到可以将国运孤注一掷地托于策士的秦国,秦王驷自商君之后,好不容易在维持新政与安抚旧族中间找到平衡,亦不愿意再出来一个商君经历动荡。 国不动荡,何有策士的用武之地? 公孙衍虽然坐在商鞅曾经坐过的位置上,但内心却知道,他永远不可能再造商鞅的神话。拨剑四顾,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焦虑,他寻找着每一个可以建立功业,可以操纵政局的切入点。 与魏卬的交往,是旧谊,也是新探索。而魏夫人试图立太子的游说,又何尝不是一个试探秦王心意的方式。 公孙衍冷眼旁观,一开始,秦国诸臣亦是观望。但不料近日却渐有风闻传说,说秦王本就有意立太子,所以才会纵容说客游说。 此言流传,便有一些臣子们悄然动心。之前秦宫之中几乎都由魏女独宠,公子华亦可算得秦王最喜欢的儿子。之前许多人猜测魏夫人可能为继后,虽然这个猜测被楚女入秦的事所打破。但是,焉不知秦王会不会为了势力上的平衡,而立楚女为后,魏子为储呢? 便有臣子暗忖,若秦王当真有此时,此时能够抢先上书,拥立公子华为太子,便能够向未来的储君卖好。便是猜错了,此时楚国来的王后连孩子都未怀上,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这样一来,在朝堂上便有大夫上书,请立太子。 此时并非立太子的最好时机,秦王还在盛年,王后新娶,嫡子未生,而庶子却有数名。然而,如果秦王计划对外扩张,那么他不会在此刻立太子,因为他对江山有无限的期望,那么他对于储君,同样有着无限的想象。如果秦王想对国内进行政策的变更,则他会在娶楚后之后,再立魏子,以安抚两个强邻,好让自己推行对内计划中无掣肘之苦。 公孙衍想试一试,只有零星的上书是不够的,只有演化成让秦王驷不得不应对的事情,才能够测试出秦王真正的心意来。 且他身处高位,对君王心意更要测知一二,魏夫人素日常有信息与他,他亦投桃报李,加之魏卬又曾向他请托。如此,种种原因聚在一起,于是他在推动着群臣把此事越演越烈之后,最终也顺水推舟,加入了请立的队列。 公孙衍在等着秦王驷的回答,然而忽然有一人加入进来,打乱了他的节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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