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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一


  芈月掩嘴笑道:“还记得在楚国与大王第一次见面,他长着一把大胡子,我管他叫长者,他还不高兴。后来就剃了胡子让我看,说他不是长者。可如今看来,他都有你这么大的女儿了。”

  孟嬴笑得前仰后合道:“你真的管他叫长者,那父王不是要气坏了,怪不得回来的时候他把胡子剃了,我还以为是为了在新王后面前显年轻呢,原来是被你叫恼了。”她性子直爽,想到素来高高在上的父亲竟也有此狼狈之时,不由地对芈月好感大增:“你这人好玩儿,我喜欢你。”

  芈月亦是喜欢她的直爽,两人虽是初见,竟是不到半日,便成了知交,便素性抛开身份,互以“季芈”“孟嬴”相称。

  芈月听得孟嬴不住口地夸自己的父王如何英武,亦是不服气,历数楚威王当年事迹,两人竟如孩童似的抬起杠来。

  孟嬴道:“我父王是世间最英伟的君王。”

  芈月便道:“我父王也是。”

  孟嬴道:“我父王会成为秦国扩张疆域最广的君王。”

  芈月也道:“我父王在位时扩张疆域,楚国有史以来无人能比。”

  最后还是孟嬴先罢战,知道:“好了好了,我们都有一个好父王,好了吧。”

  芈月叹了口气,想到自己的父亲,看着孟嬴诚挚地道:“是啊,所以公主一定要好好珍惜你父王,孝敬你父王。”

  孟嬴见了她的神情庄重,不禁问道:“季芈,对我父王可有好感?”见芈月点头,忙又问道:“你会不会做我父王的女人?”这次芈月却是摇头了。

  孟嬴诧异了:“这却是为什么?”

  芈月扑哧一笑:“孔子曰:‘吾未见好色如好德也。’吾亦好色也,天底下的好男儿多了去了,欣赏便可,何必一定要逼成夫婿呢?”

  孟嬴从来不曾听过这般离经叛道却又爽快异常的话,不禁拍膝大笑:“季芈、季芈,你当真是妙人也。”说着自也吐露心事道:“我素来不爱与后宫妃嫔交往,她们一个个的心思简直都是写在脸上了,偏还装模作样,当我是傻子吗?”

  芈月亦是明白:“她们亦是可怜人,宫多怨女,大王一个人,不够分啊!”

  孟嬴直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季芈当真是妙人,我从来不曾笑得这般开心,哈哈哈……”

  芈月也诧异了:“孟嬴,我说的话,便是如此可乐吗?还是,你我理解有差?”

  孟嬴抹泪笑道:“不差不差,季芈,我只是、我只是觉得耳目一新罢了。”

  自此,两人便多有来往,芈月将自己手抄的庄子之“逍遥游”赠与孟嬴,孟嬴亦将自己最喜欢的一匹白马赠与芈月。

  那马才四岁,正是刚成年的时候,十分可爱,芈月与孟嬴到了马厩之中挑选时,一见之下便十分喜欢。她虽然喜欢弓马,但毕竟楚国在南方,以舟楫而长,论起良马,却不如秦人。秦人善驯马,始祖非子便是以善驯马而得封,孟嬴身为秦王最宠爱的长女,亦有好几匹良驹,这匹马恰好是秦王所赐,刚刚成年,孟嬴见芈月喜欢,便转手赠与芈月。

  待得两人相交颇有一段情份之后,芈月亦便将自己私下用泥土所仿制的符节交与孟嬴,托她辨认打听一下。孟嬴却只觉得这符节虽然颇似秦国高层的通关符节,但是具体要查出是谁的,却非得看这上面的铭文才是。

  当日芈月只是匆匆一瞥,能够记得大致样子复原出来便已经绞尽脑汁,这上面的铭文,却实在是当日便不曾看清,又何来回忆。

  但她亦知查出真凶,这才是关键所在,心中不甘,只是苦思冥想,几乎连做梦,梦到的都是当日那铜符节的样子,只是当她仔细想看清上面的铭文时,却总是糊作一团,无法看清。

  这一日芈月正欲去找孟嬴之时,自廊桥上经过,却见廊桥下卫良人带着侍女恍恍惚惚地走过,她的手中居然还持着一枚铜符节。

  芈月一见之下,只觉得脑海中轰然作响,那梦中始终糊作一团的东西此刻忽然间清晰地显现出来,与卫良人手中的铜符节重合起来。她还没来得及思索,身体已经先于思维快了一些步,一手按住廊柱,双足已经迈过廊桥的扶栏,跃了下来。

  卫良人这日正是自内府中回来,接了家信,心中恍惚时,忽然间一人自天而降,落到她的面前,她还未反应过来,她身边的侍女采蓝便已经吓得失声惊叫。

  这廊桥离地面也有十余尺高,若换了普通人,怕是要跌伤,幸而芈月从小就喜欢弓马,又身手矫健,这才是无事。此时见吓着了人,也忙行礼道:“吓着卫良人了,是我的不是,还望恕罪。

  卫良人抚着扑通乱跳的心口,强自镇定道:“无事。”又喝斥采蓝住口,方又向芈月笑道:“侍女无知,失礼季芈了。”

  季芈脸一红:“哪里的话,是我十分无礼才是。”

  卫良人腹诽,你既知无礼,如何还会做出这等举动来,但她素来温文尔雅,这样的话自然是不会出口的,只不知这位新王后跟前最得势的媵女,为何忽然在自己面前做出这样奇特的举动来。

  芈月却也懒得和她绕弯,直接道:“卫良人手中之物,可否借我一观?”

  卫良人诧异道:“我手中之物?”她看了看自己,左手拿着父亲寄来的鱼书,右手拿着铜符节,却不知道对方要看什么。

  芈月已经直接道:“卫良人手中铜符可否借我一观?”卫良人听说她只是要借铜符,松了一口气,她还怕若是对方要借她手中的鱼书一观,这可是无法答应的事,当下忙将手中铜符递过去道:“不知季芈要此物何用?”

  芈月接过铜符节,在自己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似要把所有的细节都记住,但见那符节正面阴刻秦字铭文数行,秦字与楚字略有不同,她亦不能全识,连猜带闷其大约的意思是述某年某月某日,王颁节符于某人,可用于水陆两路免检免税通行,准过多少从人多少货物等内容。

  卫良人看着她的举动,疑惑越来越深,却不言语,采蓝方欲问,却被卫良人一个眼神制版了。

  芈月越看这铜符,心中疑惑越大,虽然那日义渠王的铜符只是匆匆一瞥,但这些日子魂牵梦萦,卫良人手中的铜符,便是她记忆中的那一枚。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强抑激动问:“卫良人,此物何用?”

  卫良人诧异:“季芈不认得这个吗?”

  芈月道:“不认得。”

  卫良人笑道:“大秦关卡审查极严,如果有车船经过关隘,如果没有这种铜符节,都要经过检验,若是携带货物还要纳征。后宫妃嫔来自各国,与母国自然有礼物往来,所以大王特赐我等一枚铜符节,以便关卡出入。”她笑容温婉,娓娓道来,仿佛一个亲切的长姊一般。

  芈月皱起眉头,抓住卫良人话中的讯息:“这么说,后宫妃嫔手中都有这枚铜符节了?”

  卫良人掩袖笑道:“哪能人人都有,不过是魏夫人、虢美人还有我的手中有罢了,如今大约王后手中也会有一枚。”

  芈月紧紧追问:“其中外形、内容、铭文,可有什么区别吗?

  卫良人有些不解,看了芈月一眼:“季芈为何对此事如此关心?”

  芈月低头思忖片刻,抬头大胆地道:“卫良人当知道,我们在入咸阳途中,曾遇义渠王伏击,而我在义渠王营中,曾见到过相似的这样一枚铜符节。卫良人以为,这符节会是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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