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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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莒姬扭头道:“三月我也是尽力了,若你不愿意,便离了我这里,再休要问我。” 芈月犹豫片刻,才道:“好,我便等您三月。” 说着,向着莒姬恭敬地行了一礼,就要退出。 “慢着,”莒姬叫住了她道:“你是如何过来的,回去之后,又要如何回话?” 芈月沉默片刻道:“我知母亲的意思,我自会有办法应付。” 莒姬苦笑一声,挥了挥手,扭头再不看她。 芈月默然而出,走出离宫。 她整个人刚才来的时候,就似要爆炸开一般,可是此时出去的时候,却是茫然不知向何处而去。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宁可把莒姬想象成阻止她与生母见面的恶人,这样倒好些,可是看到莒姬的样子,她忽然觉得惶恐起来,若是莒姬不是一个坏人,若是芈茵根本是在胡说八道,那又怎么办呢? 生母的失踪和生父的去世,发生在同一个时刻,让人不免把这二者联系到了一起,在芈月的心底,其实深深的怀疑过,是不是生母已经在父王去世的时候死了,而莒姬不愿意她姐弟二人伤心,所以才说“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不知道在哪儿,也不知道何时回来。 对于生母,这是她的隐痛,不敢去触碰,埋在了心底最深处。她不是不曾想过,“待我长大了一定会去寻找到她的下落”,但是却不曾想过是这个时候,忽然之间,有人这么恶狠狠地将她心底的伤口被撕裂开来,指着她说,你的生母没有死,她一直活着,而且满宫的人都知道,她象蝼蚁一样地活着,在“西市”这种卑贱的地方,象个笑话似地活着。 她和她的弟弟,成为这个宫里的笑话有多久了,是不是满宫里的人都在对着她指指点点,说道:“看啊,那个人的生母在市井之地沦落,她还满宫昂着头呢……”甚至不免想,是不是屈子也知道,是不是黄歇也知道呢…… 一想到此,心里头更是如百蚁啮咬一般,恨不得立刻就能够知道生母的下落,什么三个月,谁知道是真是假,三个月以后,若是她再同自己说一声“不知下落”,那自己岂不白白又失去了三个月的时间。 思来想去,心里越发不定,素性趁着自己还是独自一人在外,干脆不回高唐台,径直又跑去了南薰台。 虽然屈原出使齐国,然而黄歇陪伴太子横读书,还是经常会去南薰台中。因为她素日在南薰台中常来常往,虽然身着男装,几个小侍童又经莒姬早就打点过,也知道她是公主身份,她便悄悄候在外头,见到一个相熟的小侍童经过,便叫他唤了黄歇出来。 她呆在南薰台右边的梅林之中,等着黄歇出来。过不得多久,黄歇便独自匆匆而来,见了她喜道:“我正思忖着你回了宫,必是没有办法时常出来,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见着你了。” 说着正要拉她,芈月转身避过,却道:“子歇,你可愿意相助于我?” 黄歇不假思索地道:“自然愿意!” 芈月直视他的双眼,道:“哪怕是得罪大王,得罪威后,你也不惧?” 黄歇心中微一咯噔,然此时却不容犹豫,立刻道:“是。” 芈月的眼泪忽然流下,黄歇慌了神,连忙拉着她的手不停地劝她道:“你怎么了,你说话啊,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只管说,我一定帮你做到……” 芈月忽然扑到黄歇的怀中放声大哭,黄歇更加手足无措了,又不敢抱,又不敢松手,只扎煞着两只手不敢有任何动作。只觉得胸前一阵温热,一阵湿润,又一点点渗入层层衣襟之内,渗入肌肤。 那一刻他面红耳赤,心跳得飞快,却是连气息都要屏住,生怕喘气大了,也是玷污了佳人。 芈月自入宫以来,目睹楚威后的恶意,目睹女葵挨打,在芈姝面前的小心翼翼,面对芈茵的恶意,到知道生母下落的焦急愤怒,到对莒姬的信疑两难,这种种的一切,竟是无人可言,无人可诉,也唯有在此刻,在黄歇面前,方能够放声一哭。 黄歇僵在那儿,只能低声反反复复地说着道:“不要哭,有什么事告诉我,不管什么事,我都一定助你……”听着她的哭声,却只觉得心都要碎了,只恨自己竟不能如神人一般一眼可以看透她的心事,然后一举手一抬足就为她排忧解难,将那些惹她难过的人统统给踢进汩罗江里头去。 芈月哭了好半晌,这边收泪,却见黄歇僵立当场,连脖子都红了,胸前衣襟还湿了一大片,不禁脸一红,低声道:“多谢师兄,把你衣服弄湿了,对不住。” 却见一条绢帕已经递到自己面前,正是黄歇所递。 黄歇递出绢帕,却又有些窘迫,只觉得自己日常用的绢帕太过简陋,竟似不配递到佳人面前,递到一半,待要收回,芈月却已经取了绢帕,捂在脸上。 黄歇心头狂跳,这绢帕中犹带着他的体温,却被她捂在脸上,顿时觉得衣襟打湿的地方也变得火热起来。 芈月擦去涕泪,黄歇眼巴巴地看着她,等她开口,却不想她居然转头就要离开。 黄歇急了,拉住了她道:“师妹……” 芈月回头,诧异地道:“何事?” 黄歇张口两回,却不知道应该说哪句话开始,好一会儿才吃吃地道:“你——谁欺负你了?” 芈月苦笑一声,摇摇头。 黄歇急了道:“那你为何而哭。” 芈月本是对莒姬信疑兼半,便想找黄歇帮助寻母,不想一见了黄歇,满腹委屈涌上心头,竟是禁不住自己,扑到黄歇怀中大哭了这一场。这一哭之后,原本鼓起来的气势竟是莫名的没有了。想要说的话,到了嘴边,竟是情怯而不敢言。 她不知道说出来以后,会是怎么样,这两日她经历了太多事情,竟是觉得周遭所有的人都是面目可怖,此刻只有黄歇的怀抱,才是这般温暖而真实。少女的心敏感又脆弱,这一刻她竟是生怕说出这件事来,黄歇会如何看待自己。生母遭遇至此,自己固然是痛心愤怒,可是眼中浮现的竟是芈茵昨日那种轻蔑中带着怜悯的目光,芈茵这样的目光,会让自己很有想给她一拳的冲动,可若是黄歇也露出这种眼光来呢,那自己……那自己竟何以自处。 虽然明知道,黄歇不是这样的人,黄歇一定会在所有的事情上都站在自己这一边,可是这一刻的心忽然如惊弓之鸟,竟是连万一的可能都是不敢面对的。 她看到黄歇衣襟湿了一片,有些不好意思,欲要将手中的绢帕递还黄歇,却见这上面尽是自己的涕泪,自是不好意思将这脏帕还给他。方才她哭得头晕,见黄歇递了帕子来便接过,却不但弄湿了他的衣襟,又将他的帕子也弄脏了,只得从袖中取了自己的绢帕递给了黄歇,道:“师兄,把你的衣服打湿了,这个给你,拭擦一下。” 这话刚才她已经说过一次,此刻竟又颠倒再说,显见心神错乱,黄歇顺手接过绢帕,却无心自己的衣襟,急忙又问道:“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你要我助你做什么,你说啊?” 芈月慌乱地道:“没什么,我、我先走了。”说完,便转身就跑。 黄歇欲追,却无奈于深宫之内,他不便擅自乱行,又生怕让人看到,倒连累芈月,无奈之下只得站住,手握绢帕,怔立当场。 想了想,他终究是不放心,转身去寻了一个相熟的小内侍,给了他一把钱,让他去打听一下,到底九公主入宫这两日,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芈月一口气跑回去,眼前高唐台就在眼前,方悟自己刚才哭得不成样子,忙躲到树后收拾停当,方走入自己的小院,却见玳瑁沉着脸跪坐在门口的廊下,已经在等着自己了。 芈月放慢了脚步,缓缓走进来。 玳瑁向着芈月行了一礼,道:“奴婢见过九公主。” 芈月颔首道:“原来是傅姆,不知在此何事?” 玳瑁道:“奴婢是特来看望公主,因恐公主初入宫,若是缺失什么东西,或者侍从不顺手的,奴婢也好效力。” 芈月脱了鞋子,拾阶而上,坐到玳瑁对面,道:“有劳傅姆关心,两位傅姆十分用心,我竟是不缺少什么。” 玳瑁笑了笑,眼睛却锐利地看到芈月尚还红肿着的眼睛道:“是么,那公主是何处来?公主眼睛红肿,可是何处受了委屈。” 芈月此时已经平静下心来,又怎么会被她套出话来,心中冷笑,口中却作出小儿之态来,顿足懊恼地道:“休要提起,昨日七姊骂我,十分不中听,我不服,便去问母亲,不想母亲不与我作主,反将我骂了一顿回来……”说着,便掩袖作欲哭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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