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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李芹本来可以一句“你管得着吗”就全部结束,但她不是这类性格。再说,她也喜欢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这让她有一种优越感满足感。

  李芹问:“你想知道什么怎么样了?”

  杨欣说:“你们是不是已经上过床了?”

  李芹说:“上过又怎么样,没上过又怎么样?”

  杨欣说:“上过就是上过,没上过就是没上过。”

  李芹转移话题,问杨欣:“明天你和李义怎么安排的?”

  杨欣也知道李芹是转移话题,所以反问:“你真感兴趣我们明天的安排?”

  李芹说:“不愿意说算了。反正我不喜欢死气白赖打探人家隐私。”李芹这话暗藏杀机,等于是对杨欣这种打探他人隐私的行为含蓄地提出批评。

  杨欣假装没听出来,说:“也没什么不愿意说的.我们光明正大明媒正娶,有什么不愿意说的?明天我们一家三口去看我妈。”杨欣强调“光明正大明媒正娶”,李芹当然知道是为了对照她和马文现在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女人很奇怪,当她觉得自己占了上风的时候,她往往会不太计较处于下风的人的挑衅。其实,准确地说,不是不计较,是不屑计较,这和下围棋“胜棋不打劫”一个道理。

  杨欣想跟李芹“打劫”,李芹才不呢。她直接就点了杨欣的七寸。

  “李义跟你妈处得好吗?”这是一个看似很家常的问题,但李芹知道,最厉害的招法,往往就是这种看似平常的招法。

  杨欣深深地看李芹一眼,知道瞒不了她,于是说:“肯定不好呗。”

  李芹掌握了话语的主动权,这跟围棋占了先手是一个道理。李芹对杨欣谆谆教导:“李义是你老公,你不维护谁维护?老太太看不上李义,这事儿说到底不能怨你妈,也不能怨李义,要怨就得怨你自己。你妈挑李义的毛病,你就得跟你妈说明白:咱们也不是什么名门大户,得饶人处且饶人,怎么就非得那么多礼儿?穷讲究穷讲究,越穷越讲究!”

  “主要是我妈过去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出身……”

  “第几房的小姐?”

  杨欣很敏感,立刻眼睛里闪出一串问号,显然李芹说的话是有依据的。

  李芹笑笑,说:“你可别跟李义算账,李义不爱跟我说你们家的事。”

  杨欣说:“马文!”

  李芹不置可否地笑笑,显得她和马文的关系已经很近。李芹的这种不置可否的笑让杨欣有点不自在。

  杨欣问:“你们打算怎么着?不会就这么混着了吧?”

  李芹不接招:“你是关心我对他的打算,还是他对我的?”

  杨欣被李芹问得有点不好意思,说:“跟你说话怎么这么累呀!”

  李芹说:“累就别问那么多。”

  杨欣说:“我不是关心你嘛。”

  李芹很客气:“谢谢。”

  杨欣常常被李芹这种不愠不火不急不躁冷水泡茶慢慢浓的态度弄得不仅很无趣而且很无聊,但她是不服输的主儿,尤其是断然不肯在李芹面前低头的,所以每次都是咬紧牙关硬着头皮追上去:“我不是要打探你隐私啊。我是那个,怎么说呢,我是觉得咱们女人吧,跟男人不一样,男人越老越值钱……”

  李芹说:“那也得分。有钱有地位的男人越老越值钱,什么都没有就一身病的老头,值什么钱?给你你要?”

  杨欣说:“你别跟我抬杠。我是说,你要是真喜欢马文,马文也真喜欢你,你们就趁着热火劲儿,把那婚一结,都踏实。”

  “你跟李义踏实吗?”

  “还行。”

  “还行,你还给马文打电话?哭哭啼啼的?”

  杨欣被顶在那儿,片刻之后,说:“我,我……”

  李芹说:“那是习惯!我理解!!”说完,该干什么干什么,把杨欣郁闷得一塌糊涂。

  杨欣确实给马文打过两次电话,而且也确实在电话里哭了。但这话让李芹说出来,她脸上就挂不住了。

  相对杨欣和李芹来说,马文跟李义就没那么多事儿。李芹跟杨欣斗智斗勇,马文跟李义虽说不上肝胆相照,但有的时候,尤其是说到杨欣她妈的问题上,两人基本上同仇敌忾惺惺相惜。

  有一回,马文开车去接李义,路上李义跟马文抱怨,说马文找李芹多好,有车有房父母双亡。马文就劝李义,说:“杨欣她妈吧,就那样儿,老太太人不坏,就是,怎么说呢,有点势利。开始吧,她对我也没什么好脸儿,就跟我是一人口贩子,把她们家闺女给拐的了似的。刚结婚那会儿,老太太一见我,就说‘我们家欣儿在家可是什么活儿都不干的’。什么意思?那意思就是让你包圆所有的活儿,别把她女儿累着了。”

  李义听了,一边笑,一边指着马文,说:“你学得真像。我跟你说吧,我就不明白了,这老太太怎么就自我感觉那么好,怎么就老觉得谁娶了她闺女就应该对她对她闺女都得低三下四点头哈腰的呢?你说她也不是圣母皇太后,养的闺女也不是金枝玉叶倾国倾城?”

  马文说:“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人家祖上也阔过啊。她姥姥好像给一个军阀做过姨太太,后来军阀是战死了还是病死了,忘了,反正人家妈小时候是见过世面的……”

  李义唉声叹气一路,马文劝了他一路,马文的核心思想就是:有的事儿就不能多琢磨,越琢磨越难受。其实,想明白就完了,谁让你娶了人家姑娘呢?人家就这么一宝贝女儿,打小是按照掌上明珠的路子培养的,便宜了你这小子,人家见了你,给你点脸色,摆点谱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

  李义发现男人和男人之间,要比男人和女人之间更容易把话说透。他和杨欣现在越来越话少,而且不止是话少,就是床上那件事儿,他也觉得就那么回事。当然,有的时候李义也反过来想,如果男女之间要是没床上那点事,是不是男人就不会那么爱一个女人?到底是因为有床上那点事,才会觉得这个女人可爱有意思,还是因为这个女人可爱有意思,然后才会觉得床上那点事有意思?虽然李义对杨欣还没有到烦的地步,但是实事求是地说,杨欣至少不像以前那么让他欲火中烧了。有的时候,他甚至希望杨欣能有点自己的事儿,别招他,让他一个人待着,他反倒会舒服很多。

  有一回,李义一个人坐在客厅,看电视。杨欣轻轻走到李义身边,坐下。李义没有任何反应。杨欣问李义:“想什么呢?”李义:“没想什么,看电视呢。”杨欣“啪”的把电视关了,对李义说:“你看什么电视?你根本就在发呆!告诉我刚才说的是哪条新闻?”李义猝不及防,说:“你这是干什么呀?!”边说边跟杨欣夺遥控器。杨欣藏着不给,杨欣以为李义会来抢,结果李义只做出一个抢的姿势,很快就身子往后一倒,仰在沙发上,说:“不给算了。”一点跟杨欣逗的兴趣都没有。杨欣兴味索然,半天,郁郁寡欢地说了一句:“你现在怎么成天跟一退休老头儿似的?回家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言不发。”

  “大姐,您在家闲一天了,我在外忙一天了,我又不是超人!”

  “你以为闲着的滋味的好受啊!再这么着下去,我非闷出忧郁症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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