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影视原著 > 六姊妹 | 上页 下页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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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丽问:“哪个酱油缸?” “酱园厂门口那个,最大的那个。”为民说。 家丽笑道:“那个缸子比我们俩加起来还高,我怎么推你进去?”为民一时不知怎么辩解。家丽道:“汤叔汤婶,事情是这样的,刚才我在坝子上走,路过酱园厂,为民正在那偷偷摸摸的,我问为民在干吗,为民说缸子里跳进去一只水猴子,他想看,我说水猴子可是要害人的,为民又说是病猴子,没力气害人,我劝他不要看自找麻烦,他不听,垒了不少砖头在缸边,趴在上面看,不小心掉进去了,后来他喊救命,我知道我自己肯定救不了,就拉住路边的大人,让他们去救为民,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但我的确帮了忙。” 汤婆子不满,“这么说,我们还该谢你了?” “不用谢。”家丽说,“都是同学。” 汤婆子激动。为民说家丽撒谎,可他的嘴巴又说不清楚。的确,他是怎么进缸子的,他自己都糊里糊涂。 常胜站出来,道:“汤嫂,孩子没事吧。” “没事倒没事,就是喝了几口水。” 家丽忍住笑。为民怒视她。 大老汤说:“祸是两个孩子闯的,为了救孩子,酱园厂的那口大缸被砸坏了,两家赔吧。” 美心要理论。常胜拦在前头,赔笑,说两家赔没问题,明天让美心去处理。处理完散了。关好院门。进屋,何常胜去厨房抽出那块搓衣板,往堂屋香案前一撂。对着祖宗牌位。 “跪下!”他冲家丽喊。 老太太和美心显然意外。一个说孩子他爸你发什么疯,一个说跟自己家人较什么真。可没用。常胜雷霆万钧。里屋,家文被吓哭了。老太太忙着去看孩子。美心也怕常胜,她给家丽使眼色,让她能屈能伸。家丽硬得像根玉米棒子。 “最后一遍!搓板上,跪好!”常胜下最后通牒。 家丽凛然。常胜一脚跺过去,丫头不跪也跪了。 美心吓得嚷:“干什么?!你打死她算了,我不给你再生!” 家丽仍然没哭。灰地上跪着。老太太赶出来,求情。 常胜道:“妈,让开点,别碰着您。” 老太太颤巍巍:“多大事,不值得这样,起来起来,起来说。” 家丽不动。常胜把搓板踢到她跟前,“跪好了。”家丽照办。 “对着祖宗牌位,”常胜训女,“这叫面!壁!思!过!” “我没错。”家丽铿锵。常胜还要打。美心拦腰抱住他。老太太道:“胳膊肘不能往外拐,一家人还是一家人。” 常胜道:“你问问她,大老汤家的儿子是不是她弄进酱油缸的?” 不待人问,家丽就抢先回答:“是我,但我没错!” 常胜怒不可遏。老太太让家丽别在说话。就这么跪着。到睡觉了。谁劝都不行。何常胜铁了心是使用家法。美心说什么家法不家法,小门小户,哪那么多规矩。何常胜一吼,你懂什么!妇道人家!美心立刻闭嘴不言。老太太不得不尊重儿子,可又心疼孙女。捱了一会,等常胜、美心都睡着了,才起来叫家丽进屋睡。 家丽不动,就那么跪着。执拗地。对着祖宗牌位。 “跪一夜路都不能走了!”老太太着急。 家丽还是不动。老太太只好拿一块自缝的厚垫子。好劝歹劝,硬塞到磕基头(土语:膝盖)底下,小声嘀咕,“比驴都倔!” 一夜,困了就歪在地上睡,天明,继续跪好。 美心最早起来,给家文把屎把尿洗尿布,见家丽还跪着,她怨她死心眼,“怎么还在这呀,跪残了你自己受苦!” 家丽铁了心把牢底坐穿。 常胜起来了。见她还在,也有些意外。 “跪给谁看!”他怒。 “跪是跪了,我向列祖列宗保证,我没错。”家丽依旧一根筋。 “这死丫头!”常胜莫不过面子。老太太连忙冲和,“去,跟你爸去北菜市看看,日子难过也还要过。”说着去拉家丽,这下起来了,常胜已经准备好出门,跪久了,家丽站不稳,美心和老太太又帮她揉了一会腿,父女俩这才走出院子。 家丽走得很慢,挎着藤条菜篮子。常胜下了坝子,到淮河边上,对面是淮北,这边叫“大河北(音:bó)”,还是乡村。 父女俩不声不响站着,对着滔滔河水。 “以后把你嫁到大河北去吧。” “不去。”家丽斩钉截铁,“我哪都不去,就在家。” “在家干吗,不听话总惹事,撒谎犯错误。” “没有错。”家丽还死咬着。 “你撒了谎,打了人,把人家泡在缸里头差点淹死,还不叫错?”常胜不是不讲理。家丽立即大声,一口气道:“是汤婆子欺负我妈大老汤欺负你我才打汤为民的!我不能让我们家人受欺负!” 一瞬间,何常胜像被闪电击中了般,大脑空白,耳朵里轰轰作响,不受欺负,从江苏来到安徽,他这个何家的拓荒者最在意的就是何氏一门不被人欺负。那是他努力的目标。堂堂正正还不够,还要风风光光硬气活着。家丽不是顽皮淘气,归根到底是维护这个家!心窝子热乎。 何常胜嘿嘿笑了,他一把将女儿家丽搂在怀里,道:“那也不能欺负人,不能动手。”声调慈祥了许多。 “汤为民不是好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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