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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陶的哭声一声比一声尖利,源源不断地送入小理的耳际。

  “阿——嚏!”杨金山继续教育小理,“你呀,把睡懒觉的毛病改喽,从明天开始就出去跑,包你——阿嚏!”

  “爸——”小理放下笤帚,直起身体,看着杨金山喊了一声。

  杨金山被吓了一跳,一扭头,发现儿媳妇的眼神是那样陌生,哀怨而又绝望,像是临刑的窦娥!

  杨金山住了声,溜了小理一眼,转身钻进了厕所,厕所里立刻传出翻报纸的哗啦声。

  一直憋着大便的小理在厕所门口愣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这个清晨将会和以前许许多多的清晨毫无两样,于是决定还是像以前那样把大便的问题留到单位去解决。

  在小理成为杨家的媳妇之前,杨金山有个习惯——上厕所时不开灯,而是开门。他嫌点灯费电,摸黑又不舒服,便想出了这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小理过门后,他一时改不了,小理只好尽力回避。

  一次,杨金山拉肚子,家里就整整“臭”了一天。儿子杨革文实在忍不住了,说:“爸,以后开灯吧,也好把门关上。”

  杨金山不好意思了,有些尴尬地说:“好好好,以后点灯,顺便看看报纸,也不算浪费。”

  于是,就有了每天历时半个小时的雷打不动的“晨读”。

  为了增大房屋的面积,北方人都习惯于把阳台用铝合金玻璃窗封闭起来,然后在那湖蓝色的玻璃的一角割一个大圆窟窿,插上排油烟机的塑料管子。于是,阳台就成了厨房,厨房就升格为餐厅。

  阳台冷得像冰窖,一踏上阳台的地面,小理就哆嗦了一下。铝合金玻璃窗上结着厚厚的霜,小理用指甲划了几下也没划到底儿。她的心充满了担忧,这么冷的天,女儿又那么上火,内火外寒,该不会生病吧。

  思想一溜号,蛋也煎糊了。她把两个稍好一点的放进公婆的碗里,自己把那个发黑的三口两口吞进肚里。她不能让他们看见这个黑乎乎的荷包蛋,这个小小的荷包蛋会引出公婆鸵鸟蛋那么大的感慨。他们会心照不宣地互相看上一眼,然后做出忍耐的表情,什么也不说。

  与革文结婚五年了,小理对这个家的大事小情积累了不少的经验,这些经验决不是成见,也不是主观臆断,是事实──令小理由莫名其妙到习以为常,令小理沉重不堪又无法更改的事实。

  每当小理运用这些经验的时候,她的心就无限酸楚,仿佛看到自己的青春与生命正在被这些无聊至极的经验一点一点地腐蚀吞噬。

  厕所终于传出水箱的轰隆声,公公出来了。

  小理进屋拉出女儿,“有ba吗?”小理问女儿。她怕女儿在幼儿园有了大便,却不敢跟老师说。

  “没、没、没有。”女儿劈着两条小腿蹲在便池上,边尿边回答。她还在委屈地抽搭着,像是寒冬中栖息在房檐上的一只可怜的小鸟。

  小理缓缓地蹲下来,拥了拥女儿小小的身体,“陶陶,老师说你一吃饭就吐,肚里没食儿,怎么能有ba( )呢?”

  一提“老师”两个字,女儿的眼睛立刻噙满了泪水。

  小理连忙学着鞠萍阿姨讲故事的语气,迅速转移了话题:“宝宝你说,白雪公主为什么要吃那个毒苹果呢?”

  陶陶果然中计,苦思瞑想了一会儿说:“馋呗。”

  小理笑了,她亲着女儿泪痕未干的小脸,心碎了似的疼。

  小理飞快地把公婆的碗筷收拾好,又胡乱地洗了把脸。然后,进行清晨的最后一道程序──送女儿上幼儿园。

  外面飘起了密密麻麻的雪花,天气预报说,今天将降下入冬以来的第五场大雪。

  大雪像一床厚实的棉被窒息了这个世界,传入耳膜的一切声音都梦幻般地失去了往日的尖利,变得低低的,闷闷的。

  小理仰头望了望灰色的天空,叹了口气,对仍然哭哭啼啼的女儿说:“今天妈带你坐小轿车上幼儿园,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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