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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老太太笑得满脸菊花开,眼神儿有些迷离,像是在梦里还没醒来,说:“没什么事儿,你去照看老七吧,她身边这工夫需要人。”

  五凤停住脚步还问:“妈,你这是要去上哪儿去啊?”老太太也不答话,朝前指了指,笑模嘎地消失在楼梯口。

  老太太后来回忆说,当时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来到院子里,双膝一跪,抡起巴掌朝自己脸上拍打着,泪水就止不住了,一个劲儿地磕着头念叨,念叨了些什么也记不清了。

  五凤说:“还有脸儿说,您说:天爷啊,你总算睁眼了,你让我生了九个闺女,闺女又生闺女,现在听雨楼总算有了爷们儿了,我盼他盼得快瞎了眼,我的天爷啊!”

  “后来呢?”

  “后来您叫我给要孩子的主儿打电话,告诉人家对不起,孩子不送人了。妈,我办了这么些年的事儿,那是头一回坐蜡。”

  那天,老太太汗流浃背地回到听雨楼院里,关上大门,直着嗓子朝楼上喊:“老大,你给我下来!”其时,大凤正回来给七凤熬小米粥。大凤急匆匆地推开门跑到回廊上问:“妈,又出了什么事儿?”

  老太太双手拍着大腿,笑着说:“大事儿,天大的事儿,七凤生了个小老爷们儿,咱听雨楼有男人了!”老太太举着双手比划,“你没看见,那小蛋儿有葡萄粒儿那么大,那小雀儿冲天那么梗梗着,天爷呀,一股冲天的豪气,用不了几年,咱听雨楼大门口就会走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儿!”

  大凤也笑了:“妈,看把你乐的。”老太太上着楼梯,仰着脖颈道:“怎么能不乐?多少年没这么乐过了。不是说我住了这听雨楼冲了地煞,这屋里再也养不出爷们儿了吗?怎么样?来了,说来就来了!老大,从今天开始,小老九可以留辫子了,别成天剃着个小子头,烦人!”

  大凤指着母亲笑道:“把小老九当小子养,那还不是你的主意呀。”老太太一挥手:“俱往矣,而今迈步从头越!我得告诉你爹一声去,叫他也乐一乐。”说着来到二楼堂屋,燃起三炷香,望着老爷子的遗像,嘴里念念有词:“孩子他爹,听雨楼有小老爷们儿了,苍天开眼了!孩子他爹,我知道你人走了,可眼睛没闭啊,心事没完呐,这回你可以放心了。”

  应了那句老话,乐极生悲!第二天傍晚,老太太亲自去产房给七凤送饭的时候,发现七凤和孩子没有了,侍候月子的五凤趴在床头柜上睡着了。天爷啊,七凤抱着孩子跑了!

  七凤没跑远,这阵子她抱着孩子来到城东一家门前坐下,茫然地看着万家灯火,一时不知该到哪里栖身。她哪里知道母亲一辈子发了无数的誓言,对孩子们却从来不认真;她不知道母亲因为她给初家生了外孙已经在心里修改了政策,她怕母亲把孩子送人。孩子已经呱呱落地了,自从瞥到孩子第一眼开始,她就在自己心里刻上一句话:儿子,妈妈和你同在!所以,她又一次出走。她累了,困了,毕竟是年轻人,困意袭来时,就是天上滚惊雷也能睡得着。

  夜已经很深了。这时候,杨为健骑着自行车下班回家了,挂在车把手上的饭盒子咣当咣当直响,他的家就在这儿。七凤不知道她生命中的第二个男人,这时正扶着车子盯看着她。

  杨为健支稳了自行车,走近前轻声叫道:“喂,醒醒,你是干什么的?怎么坐在这里呀,多冷啊!”七凤一愣,揉揉眼睛站起来说:“啊,对不起,走累了歇一歇,耽误您进门了。”

  杨为健没太在意,说:“没关系。”扛着自行车进了门,又用脚往后一蹬把门关上了。七凤又坐下,用大衣裹紧了孩子。

  门吱呀一声又开了,杨为健探出半个脑袋仔细地打量着七凤,刚才他借着星光看到的是一张俊俏的脸庞。俊俏的脸庞对男人总是有吸引力的。

  七凤看着他笑了笑:“对不起,我们坐一会儿就走。”杨为健不好再说什么,点点头,又关上门。

  过了一会儿,杨为健又打开门,探出整个脑袋问:“喂,你是当地人吧?是老知青?”七凤点点头。

  杨为健笑了笑道:“我从军大衣能看出来,还能闻出一股特殊的味儿,信不信?”七凤也笑了,问:“你也是老知青?”

  杨为健说:“咱们身上都有一股味儿,一闻就闻出来了。你怎么还不抱着孩子回家呢?”七凤低着头不说话。杨为健看七凤不愿搭话,不想自讨没趣,又关上门。

  谁知过了一会儿门又开了,杨为健探出半个身子问:“要不进来暖和一会儿?别把孩子冻坏了。我这里还有半包奶粉,冲冲给小孩喝吧,你听,小孩儿直吭唧,准是饿了。”见七凤在犹豫,杨为健邀请:“进来吧,这房子就我一个人住。”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哦,你害怕?别怕,我不是坏人。”

  七凤乐了:“不怕,我在北大荒和狼打过仗。”杨为健有些不信地看着七凤:“你还会两下子?”七凤神出胳膊比划了几下,说:“通背长拳都会两下。”

  杨为健伸了伸舌头说:“我的天,你不是孙二娘吧?你放心,我不是菜园子张青,不会沾你的便宜。进来吧。”七凤随杨为健进了屋,见东西各一间屋,中间是灶间,家里果然没有别人。

  杨为健说:“到这屋暖和吧。看,这是我自己做的土暖气儿,炉子封着的,温度还可以吧?住会儿捅开,一会儿你就穿不住这身了。进屋呀,我烧点水冲奶粉给小孩儿。没吃饭吧?我做点儿?”说着把七凤娘儿俩让进东屋。七凤进了屋,四下端量了一番,把孩子放到热呼呼的炕上,自己不停地搓着手。

  杨为健在外屋一边忙活一边说:“这屋是我一个人的,你随便。我爸‘文革’一开始就死了,我妈死得更早,也没兄妹。哎,对了,你要是会做饭,就过来帮我一把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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