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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满室寂静。

  连余怒未消的向寒川,也不由得为之一软。他现在隐约有点明白,左震为什么会看上她。

  “大哥,锦绣的确不像是存心的。”向英东打着圆场,“她不懂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这个我知道,认识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见向寒川神色略见松弛,他又打蛇随棍上,“再说震哥一天到晚不是烟就是酒,一张脸冷得可以冻僵整个码头,大家也跟着提心吊胆。倒不如试试让锦绣去跟他谈一谈,解铃还须系铃人,也许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锦绣一颗心突地吊了起来。是吗,左震现在并不好吗?他刚刚从鬼门关上打了个转,怎么可以这样不爱惜自己!石浩唐海他们为什么不劝着他一点?也许……也许他也有一点想念她,哪怕只有一点点?

  “你想办法安排锦绣去见左震一面吧。”向英东笑了,“我可没那个胆子去踩地雷。”最近左震的暴躁反常也是人所共知的,就连他这做兄弟的,也被台风尾扫到好几次。他明白,左震心里不好受,但长痛不如短痛,是非恩怨也总得有个了断。如果他真的不原谅锦绣,干脆就想办法让他们一拍两散,从此死了这条心;如果他还放不下过去,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

  向英东又勾起一丝笑容,这件事说到底,也算是因他而起,他的确有必要替他们解开这场误会。只是打开左震的心结,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端看锦绣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

  长三码头。

  “我只能帮你这一次。”向寒川对正要下车的锦绣道:“说穿了,我是帮左震。所以结果怎么样,看你自己了。”锦绣感激地向他点点头,如果不是向寒川带她来,只怕她连长三码头的边都挨不着,就已经被踢出去了。

  “锦……绣?”门口的石浩看见她,又惊又喜又担心,“你怎么来了,二爷有交待,不准放人进去打扰他。”

  “他好吗?”锦绣急切地问:“伤都没大碍了吧,谁照顾他饮食起居?他还——生我的气吗?”

  石浩笑了,“你问这么多问题,叫我一下子怎么回答?不用太担心,他已经好多了,只是不准人靠近他三步之内,谁能照顾他什么食什么居?生不生你的气,我就不晓得了,我只晓得他每天生我们的气。”

  锦绣小心地问:“我现在能不能进去?”

  “不能。”石浩叹了口气,“我劝你,还是请回吧。锦绣,二爷不是从前了,出事之后他就变了个人。”

  “可是,都是我的错。”锦绣黯然,“是我害他差点没命的。我一定得见一见他,跟他把话说清楚。”

  石浩犹豫:“放你进去,我不知道后果是什么。”

  锦绣几乎在哀求他:“在医院的时候你不是一直为我说情吗?现在只需要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到我就好了。”她瞄向那道紧闭的门,焦心如焚。如果连左震的面都见不到就这么回去,一番心思就全白费了。

  长叹一声,石浩只好往旁边闪开一步:“希望你千万别惹出麻烦才好。”

  锦绣差一点感激得跪下来,“谢谢你,浩哥,真不知该怎么答谢你。”

  “我哪敢指望你答谢,一会儿二爷不砍了我的脑袋已经万幸了。”石浩苦笑,“还不赶紧进去,一会儿邵晖来了,你可别指望他会放你一马。”

  屋里不像锦绣想的那么凌乱,桌子上的账册、单据甚至还算井井有条,可见左震仍然维持着正常的工作。只是他正枕着椅背仰靠在椅子里,双脚架在桌面上,闭着眼,叼着根烟——烟雾缭绕,一地的烟头。

  看着他,锦绣想起第一次与他在一起的那个夜晚。他也是闭着眼坐在这张椅子里,她靠在他身边偷看他的侧脸,却被他逮个正着。如今一样的地方,一样的人,一样英俊而略带着疲惫的脸,她却没有勇气再走过去。

  “咳咳。”被烟呛到,左震咳嗽了几声,有点不适地按住伤还未痊愈的右胸。睁开眼来,却不经意对上一双美丽而关切的眼睛——他怔住了。像是有点怀疑自己看到的,他一时失神,“锦绣?”

  声音虽然沙哑,可是彷佛带着灵魂深处的渴望。

  “我是来求你原谅。”锦绣往前踏了一步,鼓起勇气,“我错了。”

  左震这才反应过来。不是他看错,不是他做梦,真的是锦绣。他沉重地吸了一口气,觉得整个胸口都震痛——也许是刚才的呛咳牵动了初愈的伤口,也许是眼前的人震动了他心里的那处烙痕。

  “你可以骂我打我,甚至杀了我,”锦绣轻轻颤抖着,语气不稳,“只是不要恨我——我真的没有存心……”可是她说不下去了,左震脸上迅速凝结的冰霜,他眼里的讥诮,就像一根针刺人她心底,让她所有的话都瞬间哽在喉咙里,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投靠英东不成,又想起我来了吗?”他又点起一根烟,闭上眼,维持那个靠在椅子里的姿势,连动都懒得动,似乎当锦绣不存在。

  “不是,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有想去投靠英少。”锦绣急急地解释,又往前走了几步,“现在我才知道,当初救我的人是你,可是……”

  “你到底在说什么?”左震不耐烦地打断她,眉头紧蹙,“我没有工夫听你闲扯。”

  “我说我没有出卖你,没有背叛你。”锦绣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几分,再面对左震的冷漠,她会疯掉。“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因为你从来也没有相信过我。”左震冷冷地道,“否则你怎么会相信麻子六的话?你若是——”他原来想说的是,你若爱的是我,又怎么会这样欺瞒我?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够了,他不想再纠缠下去。

  在他伤重的日子里,他分不清是身上的痛还是心上的痛,日日夜夜煎熬他,让他彻夜失眠、辗转忍耐。他是个男人,而且是众目所瞩的焦点,他必须站得直、扛得住,他必须表现得若无其事,钢筋铁骨。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点点滴滴绵绵不绝几乎蚀穿他心肺的刺痛,已经让他不堪重负。时时刻刻都得和自己的感情作较量,时时刻刻都得压抑自己对她的渴望——他实在已经精疲力尽……

  她不爱他,也不信他,甚至不费吹灰之力就这样把他轻易击倒——她根本从来没有说过爱他,他却一厢情愿地为她找着借口。

  到此为止吧锦绣。不要再逼他继续闹着这个荒唐的笑话。

  “我已经知道错了,”锦绣不肯放弃努力,小脸挣得通红,“我让你险些没命,可是我也不想这样,你知道我一向……”

  “不要说了。”左震疲倦地道:“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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