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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秃顶男人这才起身,对戴眼镜的男人撇下一句:“再有这种事,我可不敢跟你谈了。”

  说完不看人,迈着方步往外就走。这又是哪个级别哪个机关的领导呢?杜湘东却明白,还是别管那么多的好。他来,是为了许文革,没必要再生枝节。而秃顶男人留下的话却让戴眼镜的男人脸上挂不住了,他相当有气魄地拍了下大腿,对大虾米般的警察说:“你们是市局的还是省厅的?别管是哪的,我都认识……”

  大虾米般的警察打断他:“不是我找你。这位是北京的。”

  戴眼镜的男人这才看向杜湘东,唔了一声,挥了挥手,让黑西服汉子们退出去,把地上的那个也拖了出去。然后用两根手指敲敲刀背:“有事说事吧。”

  杜湘东便放下刀,和大虾米般的警察一左一右夹着这人,先问清镇上的煤矿确实是他开的,然后表示他们只是想到矿上寻个人。戴眼镜的男人问找什么人,杜湘东略微迟疑,和大虾米般的警察交换了一下眼神,说出了“刘春粟”三个字。

  戴眼镜的男人一愣:“他们家人把事情捅到北京了?还有完没完?我不是给钱了吗?”

  说得杜湘东也一愣:“你知道有个刘春粟?”

  戴眼镜的男人说:“当然知道,这人死了。不死我哪里记得他。”

  杜湘东又一哆嗦:“死了?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戴眼镜的男人说:“两个月以前。塌方了,压在井下了。”

  然后这人的表情反而坦然了,轻松了。他站起来,舒活了一下筋骨,接着侧过身去,从沙发背后拿出一只皮包来,又从里面掏出两捆钱,敦敦实实地摔在桌面上。刚从银行取出来的新钱,纸条还封着呢,每捆一万。

  杜湘东问:“你要干嘛?”

  戴眼镜的男人歪头想了想,又扔了一捆,然后说:“北京同志,还有这位警察大哥,这是个私密地方,咱们也把话说敞亮了吧。你们领了什么人的指示来找刘春粟,找刘春粟又是为了干什么,我一概不知,也不想多问。不过有人盯着我,想‘坏’我的生意,这我是清楚的。人命关天,我也不敢和警察胡说八道,那个刘春粟确实死了,当初我看过尸体,还亲自和他家里人签了赔偿协议。从法律上说,这桩事情已经结束了,所以我也希望别的事情能在你们这里结束。这些钱是小意思,等到北京同志离开大同,我还可以如数再给你们一份。生意人讲究的是和气生财,但你们也不要以为我怕事。要是真撕破脸,不只你们,恐怕你们上面的人也麻烦。谁要让我头疼,我也会让他头疼。”

  说完不再看人,摘了眼镜往沙发上一靠,仿佛闭目养神。剩下两个警察看着三捆钱发了会儿呆,又隔着戴眼镜的男人对视一眼。说起来都是奔着刘春粟来的,但对于杜湘东和煤矿老板,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是不同的故事。屋里静默片刻,大虾米般的警察又把目光从杜湘东的脸上挪开,重新滑向了桌面,在那三捆钱上蜻蜓点水般地跳了几跳。

  随后,三尊人像都活动起来。杜湘东和大虾米般的警察身上劲道一松,分别靠向了椅背,还一左一右地跷起了二郎腿。戴眼镜的男人反而坐直了,两手撑在膝盖上,往左看看,又往右看看。他的脸上浮出了笑,大概认为已经给了两位警察充分考虑的时间,接下来就可以进入谈生意的氛围了。他不紧不慢地拎起茶壶,给二人倒茶,同时问:“怎么样?”

  大虾米般的警察先开口:“要不是北京同志在,我这警察不干了也得废了你。”

  话音不大,杀气毕露。戴眼镜的男人一哆嗦,茶水又溅了一桌子。他刚撑起来的气势转瞬被打了下去,扭脸去寻杜湘东。

  杜湘东的回答却温和得多:“你的意思我理解。”

  戴眼镜的男人赶紧说:“理解万岁。”

  杜湘东却又说:“不过也请给我们行个方便,毕竟要对上面交代。”

  戴眼镜的男人唯唯应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然后,他探身将钱摞成一块方砖,往出送也不是,往回拿也不是。杜湘东突然意识到,自己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的现钱。他还在心里做了个简单的换算:此时他的工资奖金加在一起,每月不到八百,这还是上面提出“从优待警”之后的收入,那么这三捆钱就相当于他干三年的,而且后面还有三捆。自己的六年,也就是人家的甩手之间。感慨完,杜湘东便把手放在钱上,慢慢往戴眼镜的男人身前推了推:

  “我们也得对自己有个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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