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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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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芬芳就说:“我二姐从南方回来了。她们那个德国公司在北京设了办事处,让她来当人事的头儿。在外面漂了些年,她好歹还算有点儿人心,想补偿家里,尤其是想补偿我,所以就问到了你。她说如果你愿意过去,可以干个物流部的小组长,工作也简单,带着人到码头点货收货,再把东西送到北京的二级代理商就行。她还说你有学历,人也踏实,他们公司又在扩大规模,过不了几年保证升职。” 杜湘东又含糊了:“你说是让我辞职?” 刘芬芳说:“我已经替你——替咱们算计过了,你在看守所待着,什么时候是头儿啊?再熬几年就真熬老了,老了再后悔就晚了。还不如趁早过去,工资翻番儿不说,他们还给租城里的公寓。当初没解决的问题,这不就全不是问题了吗?” 杜湘东更含糊了:“辞职不就得脱警服吗?” 刘芬芳进而咯咯笑了:“铁饭碗不如金饭碗,何况你这还是个破饭碗。脱就脱呗。” 她说得既果断又轻松,而杜湘东实在没法儿反驳她。这些年来,可以说是他拖累了刘芬芳,把她拖累成了一个爱抱怨的妇女,现在是人家刘芬芳给他指了条明道儿,他好像只有感恩戴德的资格。但他也明白,刘芬芳嘴里的脱警服,和他所说的脱警服内涵又不相同。对于刘芬芳,那就是树挪死人挪活这么简单,对于杜湘东,却还意味着别的东西。 所以杜湘东说:“让我琢磨琢磨?” “有什么可琢磨的,你在这地方的气还没受够啊?” “还是得琢磨。” 打着琢磨的名义拖过一夜,第二天,刘芬芳的脸色就变了。她的决策没有得到杜湘东的热烈响应,这让她感到他不识好歹,于是重新回到了抱怨的轨道上。抱怨的内容则紧紧围绕着杜湘东在看守所的穷、远和得不到提拔这一系列现状。说的都是事实,所以杜湘东理亏,不能回嘴。而刘芬芳又变本加厉,摔摔打打起来,最后指着杜湘东的鼻子逼问: “给句话行不行,你还是男的么?” 杜湘东不但给不了一句话,甚而披上一件便装逃了出去。老婆一个礼拜才来一次,他却落荒而走,这要让所里的同事看见,谁知道他们会联想到什么。所以杜湘东贴着墙根儿,像尿急似的一路小跑出了看守所,来到那条荒凉的土路上。脑子还乱着,他只想清静一点儿,踏实一点儿。哪里才有清静和踏实呢?于是便坐上车,往姚斌彬家里来。 进门打声招呼,照旧扫地做饭。杜湘东从不在周末来,但姚斌彬他妈几乎连楼也不下,时间概念早已淡漠,所以也没多问。刚把粥摆上桌,却听见楼下嘀嘀按喇叭,还有人喊:“各家取信取包裹了啊。”然后嚷嚷一串人名。原来是邮局的车来了。如今郊区的邮政条件也有所改善,不用邮递员骑着“二八”自行车走村串巷了,换成了韭菜绿的微型面包车;不过仍是每周才来一趟,并且不管送信上门,只能下去自领。早先调查许文革的行踪时,刑警方面还专门问过邮局,得到的答复是姚斌彬家与外界并无信件往来。但此时正喝着粥,就听见邮递员扯着嗓子又喊:“崔丽珍,崔丽珍在不在?不在我可走啦。” 楼下还有人对邮递员解释:“您再等会儿,她腿脚不灵便。” 杜湘东抬头和女人对视一眼,说:“您歇着,我去。” 说着拉开书桌抽屉,拿了证件。平时姚斌彬他妈上医院取药和到厂里领补助,只要赶上杜湘东在,也常由他代劳,所以放证件的地方他也熟。杜湘东三步两步下楼,对已经很不耐烦的邮递员出示了两人的身份证,说明“代领”,便从人家手里接过了一张汇款单。汇款人写着叫“刘春粟”,汇款地址是山西某县某乡邮局,汇款金额是3000块钱。 杜湘东的脑子便“嗡”了一声。他竭力平复呼吸,掏出警察证,在对方眼前一晃:“特殊情况,崔丽珍有汇款这事儿,别再告诉别人,明白了吗?” 对方的脸就白了,忙不迭地点头。杜湘东转身回去,以镇定的姿态上楼,来到姚斌彬家门前,听见自己的心跳似乎过于响亮,又闭眼喘了两口长气,这才推门进屋。 然后,他对姚斌彬他妈笑道:“他们看错了,不是找您的。厂子里还有别人姓崔吧?” 女人似乎凝视了他片刻,又似乎随口应道:“哦。” 也不知这个谎话编得圆不圆,但杜湘东背上已经冒出了冷汗。他还得装得没事儿人似的,继续吃饭、洗碗、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闲话。这个中午仿佛比任何一个中午都要缓慢,直熬到两点多钟,姚斌彬他妈要午睡了,他才起身告辞。 出了筒子楼,杜湘东两腿裹风,奔向最近的公用电话。他是要打给刑警队的同学。以前来姚斌彬家,契机是同学交代了一个任务,所以那时候,他总得时不常地就这个任务的进展情况做一下汇报。过了这么久,案子成了悬案,同学也从警员升了探长,双方汇报和听取汇报的兴致便渐渐地淡了下去,尤其这两年,几乎音信不通。说到底,他们的性格还是有点儿“犯冲”,交流时说不出的别扭。然而今天这张汇款单却让杜湘东重新想起了那个任务,他必须得找人商量对策了。 刑警队周末也有人值班,但电话打到办公室,同学却不在。杜湘东便又打同学的传呼,号码还是刚普及BP机的时候对方给的。挂了电话就蹲在马路牙子上,那幅样子像个焦急地等着领工资的农民工。来来往往又有人打电话,一旦占用得稍微长点儿,杜湘东就心急,却又不好催人家。直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电话才响起来。 同学还是傲慢的语调,和当年一样:“你找我?少见呀。” 杜湘东没顾得上客气,低声说:“那事儿有消息了。” “哪事儿?” “还能哪事儿,许文革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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