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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他推了一下阿宝:“阿宝!回钱庄!”阿宝醒了,爬起身,推醒了车夫。

  胡雪岩刚跳上车,只见宝玉堂的门又开了,侍女晓霞跑了出来,两手怀抱着他带来的那个小红木箱。

  “先生让还给您的!”晓霞说着,把木箱塞进胡雪岩的怀里。

  胡雪岩向门里望去,看到胡宝玉倚在门框上,云鬓蓬乱,衣襟没有掩严,露出大半个洁白、丰满的乳房,眼里脉脉含情。

  阿宝看了胡宝玉一眼,急忙扭过通红的脸,催着车夫:“快走!”车夫打了马一鞭子……到了钱庄门前,胡雪岩跳下车。

  谭则云迎了出来:“东家回来了!”胡雪岩把手中的木箱递给他,满面春风地说:“拿一张一千两的庄票给阿宝,让他马上送给替咱们筹划酒会的胡宝玉!然后,你去漕帮茶局走一趟,把漕运的准备事宜办妥。

  告诉他们转运的路线:全部走长江到襄阳,而后分运,一路走汉水经老河口入丹江,在荆紫关起岸;另一路在襄阳上岸转陆运,从樊城经潼关到西安!”“明白了。”

  肃州,长风在呼啸,卷起烟沙,搅着阴云,弥漫在夜空。

  陕甘总督的行辕里,几只蜡烛由于火苗被挤进屋来的风不住吹着而在流“泪”。

  左宗棠坐在案前,戴着老花镜,两个笨拙的手指在拨着一个加长、特大的算盘上的珠子,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挑夫或抬夫,每承抬六十斤,行每里,给二十八钱六文;二套牛车,每辆承装一千斤,行每里,给二十八钱九文;二套骡车,每辆承装六百斤,行每里,给二十八钱七文……嗯,这样一来,军运可比商运的承重少、运费多,就不愁百姓不帮我军运了!”左宗棠脸上现出几丝笑容,扭头看看旁边一个桌旁记录的儿子左孝威,问:“孝威,都记下了吗?”左孝威撂下笔,回答:“爹,都记下了。”

  左宗棠站起身踱着步,说:“从头念给我听!”左孝威念道:“运粮运械之法,长运不如短运。

  只有层次接运,方可减少长途之不测。

  接运之法,每四五十里为一局,可设二十至五十局,每局五百人,每人每日给玉米半斤,算钱六十文;盐等钱三十文,计每日给钱九十文……”这时,一名军校走了进来,跪地叫了一声:“大人!”左宗棠看着他,问:“什么事?”“刘松山刘大人派人来禀报,由于沿途有地方设卡拉扣,任意搜查勒索,使军运的骡马帮开始逃避当差,宁可绕走偏僻小路,也不想为我军运粮。”

  “混账!十足的混账!”左宗棠二目瞪圆,怒不可遏地骂道,“都穷疯了吗?堂堂国道,竟成了他们的生财之道!”他大步走到儿子跟前,一拳砸了一下桌子,吩咐:“写!”左孝威明白,赶紧铺纸,提笔蘸墨。

  左宗棠镇定一下自己的激愤情绪,手捋着胡子,降低并放缓了声音,说:“兰州省车局:立即发放车局登记,凡持车局登记者,同时发给护票。

  持护票军运者,当受到沿途保护!胆敢拉扣勒索,查明必治罪——不!查明必斩立决!如遇零匪抢劫,由防营地段受罚,并一赔到底!”左孝威写完了。

  左宗棠看了看,让儿子盖上总督大印。

  “明天一早发出!”“是。”

  左宗棠余怒未消,又踱起步,并说:“我这里一文钱一文钱地算,他们却在那儿大把大把地捞!如若任其下去,国之必空,民之必怨,这大清朝怎么会不完呢?”他猛地推开了窗户,风沙顿时扑进来……上海租界的宴会厅里,明烛高悬,乐声回荡,各国领事偕夫人正陆续走进来。

  胡宝玉和谭则云站在大门口,迎接来宾。

  胡宝玉连连蹲安施礼,不时还得接受单人男客的亲吻,并把来人的名字告诉谭则云。

  谭则云向每一位来宾拱手,并向门内高声报着来客的名字。

  胡雪岩站在里面敞开的二门门口,微笑着抱拳迎接。

  他的身边站着女扮男装的梦瑾。

  二门内便是宽敞的宴会大厅。

  长长的餐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摆满了各式自助餐冷热西菜和中国糕点。

  桌旁站立着好多来客,已在说笑着用餐、饮酒。

  几名端着满盘酒杯的男侍,在人群中奔走着送酒。

  梦瑾皱着眉,不时看着大厅内像妖怪一样的男男女女,又奇怪、又讨厌,真想捂住两耳。

  “大英汇丰银行大班葛德立先生到——”随着谭则云的高叫声,胡雪岩看到,一位身材伟岸、西装革履、神情高傲,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镶嵌着两只深深下陷、闪着蓝光的小眼睛的英国中年人,挺着大肚子、迈着方步走进来。

  他一进大门便停下来,看着相距也就五米之遥的胡雪岩,等待着特殊亲热的迎接。

  不料,胡雪岩只冲他点了一下头,随即把脸扭向宴会厅内,笑着对梦瑾说:“梦瑾,你还是头一次来这里吧?”梦瑾小声说:“这地方一辈子不来也不想!”葛德立一愣,再仔细看看胡雪岩:对呀,就是胡雪岩!六年前,胡雪岩为了办常捷军,初到上海,曾经闯租界舞会大厅找李鸿章。

  当时,葛德立刚到上海任大班不久,也来到舞会大厅,看到了胡雪岩。

  虽说只见了一面,可胡雪岩那明亮的前额、尖尖的下颏、上翘的眉梢、亮而有神的眸子、比一般人都大的鼻翼,“一”字形整齐、漆黑的唇髭,特别是不同寻常的凛然、昂然的气质,在他的大脑刻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谭则云又在大门外喊道:“德国泰莱洋行大班冯·鲁克先生到——”胡雪岩像得到什么命令了似的,倏地转过身,快步走向大门。

  冯·鲁克进了大门。

  这是个身材瘦小的小老头,已经秃顶,满脸皱纹,却蓄有半尺多长、稀疏、黄褐色的络腮胡子。

  他身后的翻译也是个小个子德国人,留了一头披肩长发。

  “您好!亲爱的冯·鲁克先生。”

  胡雪岩离挺远便高声说着,先是双手抱拳连连晃着,而后伸出了右手,“本人杭州胡雪岩,十分欢迎您的光临!”“长发”翻译用德语为冯·鲁克介绍胡雪岩。

  二人亲热地握手,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说笑着向宴会大厅走去。

  葛德立看着他俩目光直了,如坠云里雾中,也尴尬极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像被人施了魔术定在了那里。

  胡宝玉款步进来,到了葛德立跟前停住脚步,笑容可掬地一展玉臂,娇滴滴说:“亲爱的大班先生,请进啊!”葛德立看她一眼,一指正让冯·鲁克先进二门的胡雪岩,用流利的汉语问:“请问胡小姐,莫非那位不是胡雪岩胡老板?”胡宝玉用力点一下头,说:“大班先生,您怎么怀疑起自己一向敏锐的眼睛了?他正是大清朝钦封谕授的上海转运局委员、阜康钱庄的大老板、被本省巡抚丁大人称为‘上海三胡’之首的杭州胡雪岩!”葛德立撇着嘴,目光中流露出内心的愤懑和轻蔑,看着二门内的胡雪岩从侍者的盘中取下两杯酒,递给冯·鲁克一杯,接着碰杯,说笑着一饮而尽。

  葛德立低下头,小声问胡宝玉:“亲爱的,他不用钱了?”胡宝玉一晃头,用肯定的口吻说:“不!他要借很多钱。

  听说由朝廷出具,用他的全部资产抵押。”

  葛德立略一沉思,说:“他……好像认为,我们大英帝国没有德国人富有。”

  “是吗?那您可不能示弱而甘居人后啊!”胡宝玉笑着说,挽起葛德立的胳膊,向宴会大厅走去,忽然把猩红的嘴唇凑近他的耳畔,神秘地小声说,“也许……是德国人已经先下手了?这一笔就是数百万两,好大一块肥肉啊!谁不眼馋?”葛德立点点头。

  胡宝玉在他的耳下亲了一口。

  [选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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