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130)_钟源

一三〇

　　“还有，你送我的那尊佛龛，我也一直带在身边，时常参拜，请佛祖既保佑我的生意兴隆，也保佑你平安快乐。”

　　快乐？我……我何时曾经快乐过？芮瑾在心里呼喊着，鼻子一酸，赶忙忍住要涌上来的泪。

　　你的心里是有我，可也有别的女人，而且有那么多……你、你变了！你再不是过去的胡雪岩、胡大哥。

　　你成了大色鬼！她暗骂着，又愤恨又伤心，害怕流出泪来，忽然又扭过了身子，茫然望着窗外。

　　胡雪岩的脸上重又现出笑容，说：“这种相互牵肠挂肚的日子终于过去了，再不会有了！芮瑾，我们后天就举行隆重的婚礼！而后，我俩就永远在一起了，朝朝暮暮，白头偕老！”芮瑾冷冷地说：“我可是没根的船家女，会克人的！”“芮瑾！到现在怎么还说气话？告诉你！刚才，我娘她已经应允你进胡家的家门，咱有情人终成眷属喽！”啊？芮瑾暗叫一声，猛地转过脸来，瞪大了两眼盯着胡雪岩。

　　胡雪岩抿嘴笑着。

　　不会是假的！芮瑾在心里说。

　　天啊！老太太终于吐口了。

　　我等了十几年啦！她的脸上不由倏地现出惊喜的神情，眼泪竟再控制不住，像小溪一样流淌着。

　　胡雪岩一仰脸大笑了起来，并说：“我娘她还以为，你可能不会同意嫁给我哪！哈哈哈哈……”芮瑾的心蓦地一噤：她以为我会不肯嫁给你？是啊，我真的就这么嫁给你？你……你已经不是我早先爱着的那个胡大哥了！你变了……已有那么多女人……“到底是娘，总还得依着儿子！我一说日后要你给她赔个不是，她就不再坚持了。”

　　我还得给她赔不是？我哪儿错了？“明天，我让梦瑾来伺候你。

　　请苏环妹陪你上街买喜装……”芮瑾猛地又把脸扭向窗户，厉声说：“我不需要什么梦瑾！更不会去买什么喜装！”胡雪岩大惊：“你……这是怎么了？”“姜还是老的辣。

　　到底你娘看得透！”胡雪岩急了：“芮瑾！你……”“我还是我！你可不是你了！结婚是两个人的事，你说结就结了？去找别的女人吧！”胡雪岩一伸手，抓住芮瑾的胳膊。

　　芮瑾一抖胳膊，身子向床里一挪，抹去眼泪，怒视着他，说：“你娘说得对，我不会嫁给你的！”胡雪岩瞪大眼睛盯着她，问：“都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恨我帮了楚军？害你爹的只是楚军的个别人……”“这个我早就明白了！”“我是做过错事，可也没少施舍赎罪呀！”“这我清楚！”“我娘她现在也……”“我没必要跟一个老太婆总生气！”“那……你到底是为什么？”“你心里清楚得很！”“我……我清楚什么？我好糊涂！”“你是糊涂！是我清楚了，什么都清楚了……”“你该清楚，你心里时时刻刻思念着我，仍然还在深深地爱着我！你大老远跑去上海、跑到我家……”“我是想过进你们胡家，甚至想得几乎要发疯了！疯得连自己都不顾了，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可是……才几何时，你就让我清楚得这么快……”胡雪岩急得拍打着床，痛心疾首地说：“芮瑾！你是变糊涂了，还是气糊涂了呀……”芮瑾自顾自说下去：“我确实在心里总想着你，盼着和你见面、说话，也没少梦到过你！可这都是以前的事，今后再也不会……”胡雪岩蓦地明白了，打断她的话：“你是恨我在外面又有了几个女人！可你知道吗？这都是因为你不在我身边！我也是个人啊！也有七情六欲。

　　没有你……”芮瑾的声音忽然提高：“怪我？我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你也不在我身边！”胡雪岩赶紧降低了声音：“是我不好，全是我的错！芮瑾，我向你发誓，只要你答应和我成婚，我就再不找别的女人！这总可以了吧？”“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那……你说让我怎么办吧？我都答应你！”“你？哼！你也就说说吧。”

　　“请讲！”芮瑾却摇摇头：“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

　　我没权力干涉你的自由！都好自为之吧。”

　　胡雪岩猜出了她想说的话，恳切地说：“芮瑾，你一向心胸开阔，怎就不能容下她们几个呢？”芮瑾讥讽地说：“我哪有你胡大先生心胸开阔呀？你的心里能容天下所有的女人，可我的心房只能容一个男人！”胡雪岩自知理亏，低下了头，说：“芮瑾，咱都别再说气话了。

　　我知道你的心，你也知道我的心。

　　我们不能再这么苦下去了！请答应我，成婚吧！婚后，你就随我去上海。

　　玉慧……我把她送回杭州来，和娘她们在一起。

　　日后我离开上海，也带着你……”芮瑾冷笑一声，说：“听说玉慧也帮过你吧？你就忍心这么对待她？还有北京的、南昌的、福州的，哪一个也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吧？你就忍心让人家都守活寡？”胡雪岩苦着脸说：“这不都是为了你吗？”“我可不想让那么多人都成天骂我！”“那你说，究竟让我怎么办为好？”芮瑾决然地说：“你还按自己以前的活法去活着吧！”胡雪岩抖着摊开的两手说：“你就不能原谅我了吗？”“说开了吧，我心目中的那个胡大哥，已经不存在了！”“你？你……还要我说什么好呢？”“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再相信了。”

　　“我今天可没跟你说半句假话呀！只要你嫁给了我……”“我知道自己，身上也有不少毛病，有许多地方还不如玉慧她们。

　　娶了我，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觉得讨厌了！那时的你，更不是现在的你了！对我，胡大先生，你就死了心吧！”“芮瑾，你……怎能这么看我？”胡雪岩感到受了莫大委屈，眼中流下泪，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你还在说气话，是吧？”芮瑾看着他落泪，心里有些内疚，又把脸转向窗户，口气却仍然没软：“我不是在说气话！你确实变了。

　　都是让银子给害的！难怪有人说：穷生虱子富生淫。

　　你说，从今往后，你能不再做生意吗？”胡雪岩痛苦至极地说：“你以为我做生意只是为了自己赚钱吗？现在左大人正在西征，去收复新疆，和洋人作战，急需我到上海给转运军需。

　　皇上也给我下了旨，命我为上海转运局委员，保证西征的粮饷武器等。

　　现在，我想在家，能行吗？”芮瑾一针见血地说：“你搞这什么转运，不赚钱能干吗？”“芮瑾！何必再折磨我也折磨你自己呢？”胡雪岩哀求道，猛地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芮瑾……”“别碰我！”芮瑾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侧过脸乜斜着他，眼里射出愠怒的光，“你以为你这么做是可怜我？你以为你收了那些个小的，也都是大发慈悲、是救她们呀？你是为了你自己！为了满足你的欲望！你清楚她们在你心目中的位置，不过是供你玩儿乐的工具！”“你、你是这么看我？”胡雪岩震怒了，高声问。

　　“当然！”芮瑾说着，又把脸扭向窗户。

　　胡雪岩忍住了怒火，也彻底绝望了，过了一会儿，说：“你就算看透了我，恨透了我，也不能再和自己过不去，总一个人生活呀！我……你是信不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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