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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不能进你家门……”“你是怕我娘她……”“见了我这一身孝,她还不气翻了白眼儿?”“你该相信我!我会说服她老人家的。”

  “再别说这话了!我料得出,她还会像七年前那样,不许我进你家门的。”

  “芮瑾……”“我不能再被她给撵出来!”“我知道,娘她的心……其实也是善良的。

  你现在的处境不同那时……”“不同那时,我也不用她可怜!”“芮瑾!”“轰隆隆……”一阵雷声滚过。

  天色更黑,雨点儿密度在加大。

  芮瑾一把推开胡雪岩,转身跑开了。

  胡雪岩追了几步停下来,看着她被雨夜吞没。

  他清楚她的性格,转身跑进家院,破门而入。

  他家有两间半破旧的土平房。

  东头一间是厨房,开外屋门。

  当中一间是他母亲的卧室,也是制香的工作间兼库房。

  西头半间是他和妻子彭水莲、女儿小翠的卧房。

  此时,祖孙三代都在当中的屋里,坐在南炕上。

  胡母摇着手摇石磨,不时地往磨眼里填进干枯、细小的香木树枝——这是制香的原料。

  她今年五十五岁,但看上去足有六十岁,满脸皱纹,头发几乎全白了。

  三岁的小翠正发高烧,在炕头用棉被捂着发汗。

  彭水莲就着窗台上昏暗的豆油灯灯光,缝补一件衣服。

  她才二十四岁,七年前嫁到胡家的。

  她身材不胖,大脸盘,淡眉,小眼睛,高颧骨,鼻梁两边布满了雀斑。

  一听外屋门响,彭水莲赶忙下地。

  “回来了!还没吃饭吧?”彭水莲看着进了屋的丈夫说,向外屋走去。

  胡雪岩只对她“嗯”了一声,坐在炕沿上。

  胡母看着他,心痛地说:“瞧,衣服都淋湿了。

  快脱下来!”胡雪岩低头瞧瞧自己的长衫,说:“刚湿一点儿,没关系。”

  随着一道闪电的白光,“咔——”一声霹雳响起。

  胡雪岩扭头向窗外望去,暗暗为芮瑾着急:她还在路上,这雨就要大了……彭水莲在炕上放桌子,端来一碗稀饭,大半碗菠菜汤,一碟萝卜咸菜,而后又上了炕。

  胡母看着儿子发愣,催道:“还不饿呀?快吃!”胡雪岩抹过身,端起饭碗,慢慢吃着,还在想着芮瑾,不时向窗外看一眼。

  外面雨下大了,在敲打着窗户。

  胡母奇怪地问:“你怎么啦?魂不守舍的。”

  胡雪岩放下了饭碗,低声说:“芮老伯……死了。”

  胡母和彭水莲都一惊,一个不再磨磨,一个停了针线活。

  “怎么死的?得了什么病?”胡母问。

  “有官兵抢鱼,芮老伯不给,结果挨了打。

  他倒下时,脑袋正磕在一块石头的尖儿上,就……”“那些官兵呢?”“跑了。”

  胡母叹一口气,继续摇着小石磨,说:“这是什么世道啊!”彭水莲忽然用手一指,叫道:“漏雨啦!”胡雪岩仰脸看了一下,赶忙站起身,拽过彭水莲的围裙,把靠北墙摆放的一封封香盖上。

  胡雪岩回过身,走了两步,没有再坐炕沿,而是跪在了地上。

  炕上的婆媳俩再次大惊。

  胡雪岩给母亲磕了一个头,说:“请娘谅解,儿没经您老同意,已经在芮老伯临终前,答应了他的恳求,让芮瑾到咱家来生活。”

  炕上的婆媳二人眼睛瞪得更大了。

  胡雪岩紧接着说:“娘,儿知道,你的心肠最软。

  芮瑾现在孤身一人,一个姑娘家,可怎么能行啊?”胡母气呼呼地说:“你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做事哪能还这么欠考虑?她是个姑娘家,来咱这里住算咋个数啊?”“我认她做妹妹!夜里她和您睡在这屋……”“妹妹?有谁信啊?她早就对你有意,多少人都知道啊!纸能包住火?真要招进家来,妻不妻妾不妾的,还不得笑话死几口子啊?”“我不怕!”“你不怕我还怕哪!”“娘就忍心看着她在船上受难?”“无论干什么,都得掂量掂量自个儿的腰力。

  你又不是不晓得,咱这一家四口的肚子还不知怎么填饱呢……”“娘!我不会总这个样子。

  我能挣钱养家的……”“那也不行!你起来,跪到天亮,娘也不会答应。”

  “娘!儿求您啦……”“雪岩!不是娘不依着你,是娘心里为你揪得慌。

  她是船家女,脚下无根。

  已经活活克去了双亲,那命可够硬的了!你和她认识不久,你的前房康儿他妈和康儿便相继死了。

  当初娘若依着你,你的命恐怕早就……”窗外突然传来“咣”的一声响。

  肯定不是雷声。

  什么动静?胡雪岩跑向外屋门。

  门外大雨滂沱。

  一道闪电划开了漆黑的夜空。

  他认出刚跑到院门摔倒的人是芮瑾。

  “芮瑾!”他大叫一声,狂奔过去。

  “娘!”彭水莲看着婆母,噘着嘴轻呼。

  “哪辈子造的孽哟!”胡母停下了摇磨的手。

  “轰……”又一阵雷声响起。

  胡雪岩追到院门口时,芮瑾已经爬起身。

  不久前,她跑着离开了胡雪岩,忽然又站住。

  她倏地扭转身看着胡雪岩进了家门,也悄悄跟了过来。

  她一直被大雨淋着,顺着窗缝向屋里偷看,听着母子的谈话……她终于忍不住,站直身,一脚踢飞脚边的破锅,咬着牙跑开了,却在院门口滑倒。

  她刚要再跑,却被胡雪岩紧紧抱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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