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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不错。”谭斌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客户经理定位不清,也是混乱的原因之一,她在其中的角色,仅仅是一个接口,一个传声筒,并未起到lead的作用,反而降低了沟通的效率。”

  “那你这个接口是什么意思?”

  谭斌没有马上回答,她转身拿起马克笔,在白板上画了一个漏斗,数条代表不同部门的信息流,在她笔下汇集到漏斗的尖端。

  在漏斗的出口处,她写下两个粗粗的大写字母:BM(Bid Manager)。

  下面鸦雀无声,在座诸人个个神态复杂,但都望着她不说话。如果采用谭斌的建议,就意味着投标期间事无巨细,都要让她知道,也就是变相向她报告。

  谭斌镇定地对视。她不能垂下目光,只要此刻露出一点服软的姿态,以后她的话就会被当成耳旁风。

  刘秉康也盯着她看一会儿,眼神明暗不定,最后他打破沉默:“Cherie的建议不错,我同意。”

  他的话一锤定音,镇住了所有的异议。乔利维悻悻的目光,于晓波若有所思的神色,都被谭斌一一收入眼底。她微笑,这一次是由衷地感激:“Thank you,Sir。”

  游戏规则一旦确定,后续的行动就容易许多。

  散会后谭斌追出去,“Kenny,有时间吗?我想和您谈谈。”

  刘秉康看看腕表,“只有十分钟,行吗?”

  “行。”谭斌毫不犹豫地答应。两人在开放区的咖啡桌前坐下。

  “Cherie,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有什么话你可以直说。”

  谭斌捧着咖啡杯,小心地问,“把我放在这个位置上,您放心吗?”

  刘秉康摘下眼镜,揉着眉心低笑,“怎么讲呢?昨天Bowen说他不能常驻北京,提议让你来做的时候,我还真有点犹豫,但是刚才你给了我信心,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

  谭斌皱起脸回答:“您不知道,我心虚得要命,腿肚子一直哆嗦。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简直像晴天霹雳。”

  她绕来绕去,其实就想弄明白一件事,为什么工作分配要绕过她?

  刘秉康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犀利而透彻。

  “Cherie,”他说,“今天难为你了。昨晚我打算和你先谈谈,但你的手机一直关机。”

  谭斌赶紧申明:“那时我在飞机上。”

  刘秉康站起身,手放在她的肩上,“别想太多,相信你的能力,才会把你放在那个位置上。遇事多和Bowen他们商量,我也会支持你。我得走了,我们另约时间详谈。”

  谭斌点头,心中的疑虑去了一半,有点后悔自己反应过激,那丝不安再次划过心头。

  没有回办公室,谭斌下楼躲进花园里,趁机平复心情,并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做。正叼着烟上下摸索打火机,“啪”一声响,一只手按着火机凑在她跟前,是乔利维。

  谭斌点着烟吸一口,笑笑说:“谢谢!”

  乔利维站在她身边,吧嗒吧嗒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

  谭斌知道他有话说,静静等着他开口。

  “Yvette还是个小丫头,脸皮儿薄,又不经事儿。”乔利维也点起一支烟,“有些话传她耳朵里,肯定会不高兴。”

  “我只是论事论事,并不是说她能力有问题。真觉得难受,她应该去找她老板谈谈Job description。”

  谭斌并不十分在意。她的目的是做成事,不可能讨每个人喜欢。这一点她老早就已经想通。她也曾被人轻视过羞辱过,几乎每个人都是这么走过来的。想避免这样的尴尬,只能把自己修炼得更好更强,走得更高更远。

  乔利维失笑,“我只是提个醒儿啊,没别的意思。呐,以前投标的问题,你的确说到点子上了。不过,我觉得吧……其实你可以,那个,其实表达得更婉转一点儿。”

  谭斌看他一眼,心想你站着说话不腰疼,知道个屁。北方区还好说,南方区和东方区,从总监到几个老资格的销售经理,哪个是省油的灯?不当场拿下,以后怎么摁得住?本来是两个人的事,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反而胳膊肘往外拐,老娘咬牙唱完白脸,你又来装好人。

  谭斌吐了个烟圈,笑得相无奈,“老乔,你觉得我措辞温柔点,他们就会高高兴兴接受吗?才不会呢,决定他们态度的,不是我说话的方式,而是内容。”

  乔利维挑起眉头又放下,表示他很不以为然。

  谭斌问他:“你想让一个人死,会不会温柔地跟他说,想死还是想活?”

  乔利维摇头,“当然不会,这人肯定回答:不想死!”

  “这就对了。一般人都害怕变化,任何改变,第一反应就是抗拒。所以你得问他,是上吊吃药还是抹脖子?让他明白没的选择,一定要选,也只有死的方式。”

  她转身往回走,乔利维跟在后面说:“有时候吧,我真觉得你不该是个女的。”

  “什么意思啊?骂我呢?”谭斌放慢脚步。

  “当然不是,我是说,有时候你太强悍了,不像个女孩子。”乔利维笑,“我媳妇儿你不也见过吗?她连家里添几样餐具,都要我拿主意。”

  谭斌头都没回踏进电梯,“那是你媳妇儿有福气,我可没那个运气。”

  但乔利维的话,让谭斌想起一件事。她发个短信给沈培,“我要写计划,抽不出时间,你自己记得去买鞋。”

  沈培回短信:“那双鞋好好的,为什么买新的?”

  谭斌便懒得再和他说什么,自去专心工作。打开Word 文件,刚把投标管理计划写个开头,她心里咯噔一下,忽然反应过来,明白了那点不安的源头出在哪里。

  她在会上一时热血上涌,竟犯了个不该犯的错误。真不该说以前投标时如何如何。她那几句话,等于全盘否定了程睿敏在任时的做法,关键问题是,于晓波和曾志强两个昔日旧人,不幸亦被囊括在内,她成了一个踩人上位者,难怪当时于晓波神色古怪。方才她显然也误解了乔利维的意思,现在看来他竟是一番好意,提醒她小心得罪人。

  谭斌扶着额头呻吟一声,为自己的失言后悔,恨不得咬下闯祸的舌头,发誓今后绝不在血压升高的状态下开口说话。

  但错误已经酿成,覆水难收,只好等以后合适的时机再做补救。

  这时手机嘀嘀两响,又是沈培的短信:“晚上按时下班,我在家等你。”

  谭斌正懊恼得不知如何是好,抓过手机扔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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