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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红军伤病员被民团押着踉踉跄跄地走在雅砻江边的羊肠小道上。为首的旺扎骑着高头大马,手里挥着皮鞭,显得得意洋洋。

  昨天深夜,郎呷接到密报,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隐藏着几个红军男女伤病员。遂令旺扎带人去搜捕。今天黎明时分,猝不及防的周排长等男女伤病员被俘。当穷凶极恶的旺扎第一眼就认出了周排长时,仇人相见格外眼红,他恨不得一枪把周排长给崩了,但他立即想到郎呷对他的承诺:抓到红军排长以上的伤病员奖励十个大洋。他用手枪敲着周排长的脑袋咬牙切齿地说:"算你有福气,落到我手里才不会让你马上进地狱!"

  周排长冷笑着说:"哼!还不知道谁先进地狱哩!"

  昨天晚上旺扎把抓来的红军伤病员锁进一间小屋子里。他自己由于极度兴奋,一夜没有合眼。今天一早,他就让他的队员用牛皮绳将伤病员五花大绑准备押送去郎呷官寨,邀功领赏。

  伤病员中有两个女红军。一个名叫杜小英,今年还不到十七岁。由于她身体纤弱,身上的伤势又重,步履艰难,这时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一个民团队员吼叫道:"还不快起来走!"

  另一个女伤员王秀莲急忙打算去把她扶起来,无奈她也被反剪着双手。其他伤病员虽然着急,都同样无法救助战友。周排长见此情形,愤怒地盯着旺扎说:

  "你们不把她扶起来,她怎么站得起来呀?"

  骑在马上的旺扎说:"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能不能站起来!"说罢,"叭"地就是一皮鞭抽到杜小英身上。杜小英痛苦地挣扎着。

  "住手!"周排长一声怒吼。其他伤病员也跟着怒吼起来。

  恼羞成怒的旺扎见势不妙,立即吩咐他的队员说:"你们把其他'红汉人'都带走吧!"留下这两个女人我来押送!"

  伤病员们都不肯离去。旺扎对他的队员冷酷地说:"怎样才能把他们带走还要我来教你们吗?一群笨驴!"

  于是,心领神会的民团队员把五个男的伤病员强行分别拴到马鞍上,骑上马拖着走去。

  被拖着走的周排长边走边回过头来一字一句地说对旺扎说:"今天落到你手里,算我和我的战友们倒霉!但是,我要警告你,如果我的两个女战友有个三长两短,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放过你!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我周浩然说话从来是算数的。"

  红军伤病员被拖着愤怒的离去以后,旺扎跳下马来,逼近王秀莲恬不知耻地说:"姑娘,虽然我们是仇人,但也可以变成朋友,你甚至还可以变成我的女人,如果你愿意的话,今天就是最好的日子……"

  王秀莲痛斥道:"呸!你这个臭不要脸的癞蛤蟆,作梦去吧!"

  旺扎哈哈笑道:"不愿意是不是?那好,如果今天我把你送到郎呷官寨,那里决不会有好日子过,他会把你丢进蝎子洞,让几千只蝎子去慢慢吸干你的血,吃掉你的肉!"

  王秀莲愤愤地说:"我宁愿被蝎子咬死也不愿同豺狼走一条路!"

  "好啊!"旺扎咆哮着:"我偏要你跟着我……!"他边说边去拉王秀莲,杜小英在地上滚过来,死死抱着王秀莲的腿,不让拉走。旺扎怒从心上起,拔出手枪就要向杜小英开枪。王秀莲试图用肩膀去撞旺扎,可为时已晚,枪响了,击中了杜小英的胸膛,她渐渐含恨合上了眼睛。

  旺扎一时也愣住了。王秀莲趁他不防,迅速奔到雅砻江岸,纵身跳进滚滚洪流……

  王秀莲、杜小英遇害以及周排长等红军伤病员被押送到郎呷官寨的消息很快便传到白利寺。这天,格达到一个大雪山脚下的一个村子安排好一批红军伤病员回到寺庙后,住持急忙赶来把这一情况告诉他,使他再一次地震惊不已!他再也找不到一句恰当的语言来诅咒这群恶魔!他只是不住地摇着头。良久,他仿佛才从恶梦中醒来,征求住持的意见说:

  "我打算现在就去郎呷官寨,住持啊!你看……?"

  住持急忙说:"别!别!仁波切你这不是把自己往老虎嘴里送吗?杀红了眼睛的郎呷是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的!"

  "我去试试吧!估计他现在还不敢把我怎么样!"格达说着,把在起坐间门外的益西群批叫了进来,吩嘱他尽快去备马。

  格达和益西群批来到郎呷官寨的时候,挂在空中昏沉沉的太阳已经开始偏西。大门口那两个门卫曾经见过格达,知道拦不住他,也就不闻不问地让他俩走进官寨里面去了。来到二楼客厅前,却被狐假虎威的吉村挡在门口:

  "仁波切,你这是……?"

  "找大头人有重要的事!"铁青着脸的格达说,"他这时应该在家吧?"

  吉村从格达的语气中掂出了份量,立刻装出笑脸说:"仁波切请进客厅稍坐,我这就去禀告大头人!"

  格达走进客厅,刚一坐下,一个面貌姣好的女佣就来给他斟上一碗酥油茶。他气忿地坐在那里,环顾屋内绘满壁画的四周。

  郎呷迈着方步傲慢地走进客厅,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他现在这种高贵身份似的。当他旁若无人地坐下来后,才瞥了格达一眼,没有寒暄,就直截问道:"古学今天来官寨是……?"

  "为了被你抓来的那些红军伤病员。"被郎呷的冷漠激怒了的格达没好气地回答说。

  郎呷讥讽道:"古学的消息来得真快,不知你是否比俗人多长了两只耳朵,难怪你是活佛啊!"

  "这与活佛没有什么关系,"格达说"俗话说得好,恶狗吠声充满一处,恶人行为扰乱一方,昨天旺扎一伙的罪恶行径,不是路人皆知了吗?何况那些伤病员都被关进你的官寨,谁不知道啊!"

  郎呷胀红了脸,狡辩道:"那不是我派人去抓的,而是旺扎抓来送到我的官寨的。何况我并没有对他们怎么样,尽管我的蝎子洞还空着。他们都在那儿安心地养着伤呢!还有那个死在路边的女红军,也是我派人去把她水葬了的。"

  "阿啧!你还做了善事啊?"气愤不已的格达说:"你应当知道,那个女红军是被旺扎开枪打死的,而另外还有一个女红军是被逼投江的,当时正好有一个过路的人躲在一旁亲眼所见。你们的心真狠啊!"

  "那都是旺扎干的,与我无关!"郎呷尽力推脱责任。

  "怎么无关?"格达反驳道:"旺扎这个臭名昭著的土匪头子,难道不是你这个民团副总指挥把他弄来担任大队长的吗?他不倚仗你的势力,敢如此胆大妄为?"

  "嗯……"郎呷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旺扎的恶行,早已激起乡亲们深恶痛绝,"格达说:"俗话说法王多大,都不能遮挡罪孽。我要奉劝大头人一句:如果大头人继续纵容旺扎为非作歹,你在乡亲们的眼里就会比旺扎好不了多少。再有,自从红军来到甘孜后,并没有动你一根汗毛,你为什么对红军如此这般仇恨?红军北上之时,朱总司令曾亲口对我说过,他们最迟十至十五年就要回来,如果你不改弦易辙,将来红军回来,如果那时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话,你将如何面对?所以我说大头人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多做善事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啊!"

  郎呷眯缝着狡黠的小眼睛一迭连声说:"沃呀!沃呀!古学你请放心,让这批伤病员养好伤我就把他们送走。"

  "这就对了!"格达说:"但是,如果你真的有诚意放他们走又何须等到他们把伤养好了呢?如果你还有诚意,我现在就打算把他们带走。"

  郎呷犹豫不决:"这……"

  "如果现在就放了他们,无论过去你对他们做过些什么,我都将代表甘孜博巴政府和乡亲们感谢你。"

  "好吧!"郎呷终于说:"我可以把他们现在就交给你。至于交给你以后又发生一些什么事情,那就与我无关了……"

  "当然,如果发生了什么,那是我们的事。"

  格达随着郎呷一道很快走到楼下。当郎呷叫人打开一间又小又暗的牢房放出周排长等五名红军伤病员时,活佛来不及对身心遭到严重摧残的伤病员进行抚慰,便同益西群批带着他们迅速离开官寨,来到雅砻江边的一个渡口。

  直到这时,格达才有机会对周排长说:"我们要趁郎呷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赶快离开这里。我怀疑郎呷的诚意,他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

  江边停靠着一只小木船。益西群批领着伤病员们登上木船后,格达便示意船工王志祥尽快划船过江。

  王志祥是一个四十岁开外的壮年汉子。他是一个从内地流落到这里的汉族人,具有自由身份,不是土司、头人管辖的农奴。三年前当他流落到这里时,格达得知他从小生长在长江边,水性好,会驾木船,便托人从内地请来造船工匠,制造了这只能载十多个人的小木船,由他在这个渡口摆渡,靠过往人员或送一碗糌粑,或送一小块酥油的"随缘功德"维持生活,并在岸边建起了一间仅能遮风避雨的小土屋作为栖身之地。他视格达为恩人。特别是红军来了以后,他亲自感受到红军才是真正为"干人(穷人)办事的,所以,为了红军,也为了对格达报恩,今天将红军伤病员渡过江,再大的风险他也再所不辞。他此时奋力划着船靠江岸往上游而去,到达预定的地方再调转船头向对岸划去……

  就在刚才格达带着伤病员们离开郎呷官寨后不久,旺扎就怒气冲冲地闯进官寨二楼客厅。

  郎呷吃惊地问道:"旺扎,你这是……?"

  "早知道大头人会把那些红军给放走,我抓到他们时就该把他们统统都杀掉,最多浪费我几颗子弹!"旺扎没好气地说。

  "杀杀杀!你只知道杀!作为一个民团大队长,你扛在肩膀上的脑袋是用来干什么的?应该动动脑筋,在我的官寨里能把他们杀掉?当然,如果现在你要报仇还来得及,估计他们现在还没有渡过雅砻江。"郎呷挤了挤他那眯成一条缝的眼睛说。

  "啰司!"旺扎心领神会说,"我知道该怎么办啦!"

  旺扎带着一队民团冲到雅砻江边,远远地看见格达带着伤病员刚刚登岸离去。他们声嘶力竭地喊叫起来。

  江对岸。王志祥漫不经心地划船离开岸边,不时侧头看看格达他们是否已经远去。对岸不断传来旺扎等人的吼叫声和咒骂声。王志祥还没把船划到江心激流,便猛地调过船头把船往下游划去。对岸立即响起激烈的枪声。无数子弹带着啸音飞过他的耳旁。他无所畏惧地继续把船往下游划去,渐渐消逝在浪涛汹涌的江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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