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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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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从骏就在这时从厕所里出来,替她解了围。是的,林容容有种被解救的感觉,在与他说话时她感到冷,越来越冷。这是她绝对没有想到的。自从那次在医院相见后,她无时无刻不再想念他,在他跑步的山路上,在教室里,在他的寝室门前,在结业典礼上,在同学们谈论他的时候,在失眠的夜色里。甚至在纷乱的梦中,她都把他当做一个可能暗恋自己的人,对他有一种非同寻常的思念。但是这次见面,这次谈话,让她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怀疑是正确的:陆所长说他在暗恋自己,不过是一个职业的说辞而已。跟他的心无关,只跟他的病有关:他需要她来扮演那个角色,把他从昏迷中叫醒,仅此而已。这种感觉以后被一再地确认、强化。她对自己的恨因此也被一再确认、加强。 东西在他们来之前都收拾就绪,林容容和老孙一件件往楼下搬,陈家鹄和陆从骏在院子里踱着步谈着事,主要话题是小周:这个小王八蛋,居然出家了!这在一定程度上扫了陆从骏今天的兴,林容容几次听到他在骂娘。 东西不多,两个来回就搬完了,只剩下一包东西,独立地放在办公桌上,好像很贵重的样子。老孙最后把它拿下来时,陆从骏却说: “这个就算了吧?” “这是什么?”陈家鹄问了就后悔,他知道,这一定是有关惠子的东西。 “把它烧了吧,我看。”陆从骏试探地问,看着他说,“烧了好。” 老孙看着陈家鹄,不见他反对,便往一旁走去,准备去烧。陈家鹄没有上前去阻止,但等火柴划亮时却开了口。 “别烧。” “一个鬼子的东西有什么好留的,留着是一种耻辱。”陆从骏说。 “就把它当做耻辱留着吧。”陈家鹄说。 还是老孙聪明,他在两人僵持中提出一个似乎合乎情理的建议。“我觉得应该把它当纸钱烧给杨处长。”老孙说。“对,这个主意很不错。”陆从骏热烈响应,对陈家鹄说,“杀人偿命,她害死了杨处长,让她烧点纸钱还不应该,简直便宜了她。”陈家鹄听了沉默一会,冷不丁问陆从骏: “她现在哪里?” “谁?” “就是她。”陈家鹄指指老孙手上的东西。 他怎么知道她还没死?陆从骏马上意识到,是自己刚才多嘴,一个“便宜了她”泄露了信息。该死!他在心里骂自己一句,直到现在已经没有退路,索性跟他摊了牌。 “监狱。”陆从骏冷冷地说。 “能活着出来吗?” “你知道的,她犯了死罪。” “判了吗?” “快了。”陆从骏说,过了一会儿,又想套他的话,“怎么,你希望早一点判决她?放心,法庭不会饶过她的,她必死无疑。” “但你和杜先生可以饶过她是不?”听陈家鹄这么一说,陆从骏心里又起了一阵寒意,好像这家伙真的什么都知道似的。“你听说什么了?”他笑着问陈家鹄,后者语焉不详地说:“该知道的我都应该知道,你可以告诉我什么?”陆从骏说:“当然,你该知道我都会告诉你的。”又想,关于惠子的真实情况我一个字也不会对你说,我对你说的——你听着——都是我瞎编的,“以我之见,以她犯下的罪,杜先生饶不了她。就算杜先生绕了她,那些被她害死的人的阴魂也不会饶她。” 确实,都是临时瞎掰的。 惠子的“罪”至少可以枪毙三次,因为她至少害“死”了三条命。可当法院传讯陆从骏去作证时,他却没有及时去,而是去了杜先生的办公室。去了法庭,他不可能提供其他说法,只有一个说法,而这个说法将毫无余地,绝不迟疑地将惠子送去刑场。去找杜先生,是为了讨教,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给了惠子一次生的机会。 “惠子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 “我说有什么用,你才掌握她的生杀大权。” “我的权力可以下放,这件事上你的意见可以代表我。” “我还是希望给她留一条活路。”陆从骏小心地发表意见,“毕竟她今天的结局从头到尾一手操作的,死了,我真怕她变成厉鬼来找我算账。但黄天可见,我一切都是为了党国的利益。” 杜先生听了哈哈哈大笑,“陆从骏阿陆从骏,想不到你的内心居然还有这么温柔又怯弱的一面,想不到,想不到,你让我刮目相看。”听口音,是在嘲笑。陆从骏连忙改了口:“我只是胡思乱想,实际上当然应该毙了她,一了百了,免得夜长梦多。” 拍错马屁了。杜先生微微摇了摇头,抚了一下下巴,颇有长者风度地说:“当一个人的生死就捏在你手上时,又何必急于让她死呢,留着她也许会有后患,但也许能向上天证明,我们并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惠子就这么从一堆来日不多的死刑犯里解脱出来,与一群妓女、毒贩、小偷、同性恋、贩卖假药的、倒卖军用小物资的,等等,总之是一群罪不大恶不极的女流氓阿飞关押在了一起。 这是一所女子监狱。监狱就在市区,在沙坪坝,其实就在冯警长眼皮子底下,从警局过来走路也不过十几分钟,可以说近在咫尺。冯警长找不到惠子,想来真是有些冤。天知道,他是多么想找到惠子,因为可以得到一大笔赏金呢。相井交给中田、让他转给萨根的那沓美金他是当场看见的,可以买下几栋警局大楼啊!何况,如果找到惠子他要得双份,这是多少钱啊,冯警长被那个巨大的数字激励着,找到惠子的决心也因此被放大得十分巨大而坚强。 可是他找的思路错了,或者说,他知道的太多了,太了解案犯的命运了。在他看来,惠子这一回作为他和中田的替罪羊被抓走,犯的是命案,是重犯,一定关押在那些重刑犯的监狱里。所以,他重点找的也是那些监狱。那些监狱多半不在城里,有些甚至由军方秘密掌握着,他一所所地找过去,用尽关系,说尽好话,找得好辛苦,好麻烦。好几次他找烦了,生气不想找了,可只要想想那个激动人心的数字,他又去找了。最后,大监狱都找遍了,连惠子的一根头发都没找着,把他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不过,有一次他差点找着了。一天晚上惠子监狱里有犯人越狱,他作为把持一方的大警长,不可避免地参与到了抓捕行动中。为此,他曾两次来过监狱。他知道,这监狱里关的都是些“几个口子”管不好的烂女人,最了不得的重犯,也就是个别串通相好谋害自己丈夫未遂的潘金莲,所以,他从没有专门到这儿来找过惠子。不可能的这是常识。但既然来了也可以顺便问一问,便问了:一个日本女人,名叫惠子,小泽惠子。被问的女法警在名册上认真翻看一遍,明确地告诉他:没有这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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