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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当天晚上,陆从骏又奔医院来,床头柜上放着新一轮的冷菜冷饭,已绝食两餐的陈家鹄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果。毕竟才饿两顿,神志因饥饿反而更加清灵,虽然陆从骏有意压低脚步声,但还是被陈家鹄觉察到,来了个先声夺人。

  “希望你不要重蹈旧辙,否则我就只有怠慢你了,我不会起床的。”陆家鹄说,对着天花板,声音中透出一种古兵器的冷和峻。

  陆从骏对着无视自己的他在心里暗暗骂道:少来这套!这是你女人玩过的那一套,很下作的。他娘的,你们还真是一对,玩命都玩成一个样,告诉你,你的女人就是玩这一套玩出事的,给我们顺势一推,推到萨根的“根”上去了,今天你的下场不会更好,我照样玩得你脑子进水,心出血!

  心里是一片杀气,但面上是春风拂面,笑逐颜开,“还在生气?起来吧,有好消息。”陆从骏说,走到床边,俯下身,拍拍其手臂。

  “对不起,”陈家鹄目不斜视,“我要先听好消息。”

  “你认为的好消息是什么呢?”胸有成竹的陆所长笑道。

  “废话少说,直说吧,同不同意我见惠子。”

  “你非要这么剑拔弩张干什么。”陆从骏提高声音,吼道,“起来听我说,否则我走了。”

  这气势来得吊诡,莫非真有了转机?陈家鹄坐起身,靠在床上,视了对方一眼,“我只能这样。”声音很小,真的像饿得没力气似的。

  “就这样吧。”陆所长看他退了一步,客气地说。

  “别让我又躺下去。”陈家鹄冷冷地说。

  “就怕你激动得跳起来。”陆所长拉过凳子,与陈家鹄相对而坐。他心里有底,侃侃而谈:“首先,我告诉你,经报杜先生批准,我们同意你出去与惠子见面。其次,鉴于你的安全,我有个附加条件,希望你能接受。”

  陈家鹄想装的平静,却装的不像,身体本能地往前倾,声音也变了,有点颤抖:“什么条件?”

  “现在我们虽然侦控了敌人三条特务线。但你知道密码都没有破,特一号复出后,密码和报务员都换了。所以,特务的行踪我们掌握不了,我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搞的什么阴谋诡计,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就是他们要谋害你的意图一如既往,从未变过。”

  啰嗦!陈家鹄担心啰嗦的背后又是说教,便催促道:“直接说条件吧。”

  陆从骏倒也配合,爽快地答应:“好,长话短说,我们分析,敌人的行动。鉴于此,见面的地点要由我们定。”

  “可以。”

  “这是一。”陆从骏扳着指头说,“二,我们要找一个你的替身,让替身先代你与惠子见面,你就在暗处旁观,等替身见了确定没事后,你们再见。”

  “这……”

  “听我说,”陆从骏没给他争辩的机会,“这样会出现两种可能:其一,惠子有可能出于对你的旧情而不顾组织命令,私下与你见面,这样最好,反正你就在附近,我们可以当即安排你们见面;二,惠子心上根本没你,她要利用见你的这个唯一机会,对你——现在是你的替身——下手,这样你还会跟她见面吗?我想没必要了吧。”

  “不可能的。”陈家鹄笃定地说。

  “不要这样说,”陆从骏说,摇着头,“我不能说百分之百,但至少是百分之九十以上。你别以为你了解他,现在全世界最不了解她的就是你!当然她也许不可能亲自动手,到时我们会派人去接她,也会检查她。所以,她亲自下手的可能不大,但十有八九她会带人来,而且不止一个,可能是倾巢出动,因为机会难得,过了这村没这店的。”

  陈家鹄想了想,问:“你去哪儿找我的替身,不会是我哥吧?”

  陆从骏说:“家鸿当然是最合适的,但这是有危险的,生死之险,所以我决定还是另外去找。”事实上已经找好,就在黑室内部。

  可万一替身遇难怎么办?面对陈家鹄的顾虑,陆从骏又高尚了一把,“这是没办法的,可总比让你去冒险要好。不过我们会尽量把这个风险降低,我们也是有准备的。我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见面地点要我们来定,就是为了保证替身的安全。”

  陈思量着。

  陆从骏说:“答应吧,没有其他办法了,你要见面,只有这样。”

  陈家鹄说:“行。”

  陆从骏起身准备告辞,“好,那我们会尽快通知惠子。我想他听了一定比你还要高兴,把你的命送给她,正是她求之不得的。陈家鹄,你该清醒了,我的忍耐也到了极限。”

  “让事实说话吧。”陈家鹄冷笑道。

  “你非要碰的头破血流吗?其实你已经头破血流。”陆从骏一边说,一边往外走,重复着那句话,“我不能百分之百保证,但至少十有八九她会带人来,而且不止一个,是倾巢出动。”他突然看见床头柜上的饭菜,回头问陈家鹄。“还不吃吗?不吃也可以,到时我只有抬着你去见她。”

  “吃。”陈家鹄干脆地说。

  “都冷了,我给你找人去热一下吧。”陆从骏端着饭菜走了,陈家鹄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在走廊上突突地响,突然听到自己肚子在咕咕地叫。这就是所谓的饥肠辘辘吧,他暗自想,这次挨饿得到的回报是大的,他们终于屈服了。他走到窗前,对着黑暗的夜深深地吸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好像是吐掉了连日来的郁闷,留下的只有饥饿感。

  现在是两天前,惠子离家出走的那天下午。

  惠子哪是什么女强人,一走出陈家,眼泪就含不住地流下来,泪珠一颗比一颗大,滚在脸上,砸在地上。她踏着泪珠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走啊走,泪流满面的样子像伤透了心,呆头呆脑的样子又像一个傻子,惹得好些人驻足窥看。正是午后,街上人来人往,有的赶路,有的去市场买菜,有的沿街摆摊,大声叫卖。一个棒棒看惠子拎着箱子,勤恳地迎上来,想摸生意,一见她满脸泪水又六神无主的鬼样,吓得缩回去了。

  就这样走街,串巷。

  就这样串巷,走街。

  一直走,停不下来:偌大的重庆,无她立锥之地。

  曾经去找过三家客栈,她的证件(护照),她的名字,她的口音,她的像丢了魂的鬼样,都叫店主不敢挣她的钱。天黑了,她随着灯火走,最后不知不觉走到了重庆饭店楼下。她立在街沿边不敢进门,还算运气好,遇到刚来上夜班的前台服务员小琴。小琴当然也听说了她的“新闻”,但惠子悲伤无助的样子一下触动了她的同情心。她把她带回自己的寝室,是员工宿舍,就在饭店背后的一幢平房里,一间不到十平方米的陋室,本来由小琴和同事合住,最近同事家里有事,告假回家了。

  小琴把惠子安顿在同事的铺位上,便去上班。

  次日早晨,小琴下班回来,发现惠子捧着一个男人(家鹄)的照片默默流着泪,看样子一夜没睡。小琴给她带回来两根油条,让她赶紧吃了睡。小琴值了一夜班,困死了,说完倒头就睡。中午,小琴醒来,发现惠子还是老样子,捧着照片,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像个塑像,油条成了塑像的一部分。

  惠子姐,你怎么没有睡啊?

  ……

  惠子姐,你怎么油条也没吃啊?

  ……

  惠子姐,你怎么了?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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